九、关于过往
第一次见到常醉，是在一个阳光迷醉的下午。
明亮的阳光穿过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铺设在白色瓷砖上，闪烁出耀目的光斑；篮球场热火朝天的呼喊只剩下隐约的声响，听在耳中更显周身寂静。在长长的书架之间穿梭，目光掠过一列列散发着墨香的书本，而后在转过书架时，漫不经心地一抬头，忽然在那一瞬失去语言。
那个少女踮起脚尖，试图从最上端的一排书内抽出自己想要的那一本。
阳光笼罩下，她光洁的脸庞莹莹如玉，认真的姿态恍如朝圣般圣洁。
多年以后，当记忆中的少女开始老去，他依然记得这一幕，仿佛年少时镌刻在心里的一幅画，任凭多少年月冲蚀，始终清晰如昨。
忍不住伸出手，从书架里取出那一本，放到她手中。
她的眼中流过一刹那的惊讶，而后对他微笑，声音礼貌：“谢谢。”
她并没有记住他，这样简简单单一面之缘、擦肩而过，若不是日后重逢，也不过只是平日生活里的一次偶然，并不需要费心记住。
所以当他从台下众多脸庞里看到熟悉的那一张时，有片刻的愕然。
原来他与她的相逢，并不只是一次擦肩而已，尽管，她已不记得他。
倘若人生并无意外地前进，他与她之间应当也仅限于师生之缘吧？他于她，只是一门课业的老师，而她于他，只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那个午后，分明是阳光的魔法。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在另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也会遇见她。
当看着游戏画面上那一行字时，他不由自主愣在那里。
那个蓝发蓝袍、带着他打造出来的“刑天之逆”的龙太子，所抱怨的事情让他感到那么熟悉。
他把目光移到那造型可爱的龙太子下方。
长醉人间，长醉……
长醉，抑或者，常醉？
看着屏幕上那人的抱怨，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长醉长醉，果然是……常醉……
于是从泛泛之交，开始有意无意地探索。
他很想知道，现实中那个懒洋洋的、总喜欢在他课上睡觉的常醉在游戏里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于是每一次上线，忍不住打开好友栏看一看，“长醉人间”这四个字是不是绿色的，总想去问一问，她在做什么。
她总是爱问他，为什么不结婚。这可是个有趣的问题。
为什么呢？他靠在椅背上问自己，不禁微笑起来。
大学里的男生，十之八九都会玩游戏，他不是那十之一二，所以他也在玩。经过流火七月，大学生活显然允许更多的玩乐，于是一宿舍的男生们，经常一同为着某个游戏热火朝天。
开始接触梦幻，是被云海逼迫的。云海是他四年室友，之所以叫云海无敌，因为他的本名就叫云海（-_-|||）。云海说是一个人打无趣，所以就把他拖进了游戏，结果这一开始，就玩到了现在。
游戏于他而言，是学习之外的消遣，但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十足认真。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怪癖，虽然还称不上清心寡欲——尽管只是游戏，他仍然不想娶自己对之无心的人。又或者，是缺少一个令他想要去陪的人罢～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危险的状态。
近一个月来，他越来越多地陪着同一个人，但要命的是，那个人——游戏里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每次云海知道他在干什么，都会翻着白眼说：“你小子疯了吧？敢情你一直不娶老婆是因为你喜欢男人？！”
“人家有老婆的好不好？”他也笑着回一句。
结果云海发过来：“那可更不得了，连有妇之夫你都有兴趣！”
“……”
过了一会儿，云海又道：“洛伊，你不觉得你跟那个阴险的长醉人间太好了些？你跟我多少年交情，也从来没见你哪时天天陪着我。”这话倒是真的，虽然是被他拉进游戏来的，但漫卷诗书一向是不牵扯那些恩怨，所以当云海加入栖霞山、与夕阳海屡屡冲突时，他依然呆在他的傲世云天，专心做他的铁匠。若不是他这人一向情淡，怎么玩了这么久，旁人也不知道他与云海关系这么铁？
这句话让他开始反省自己。斟酌着给云海回了信息：“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跟着他到处乱走也挺高兴的。”
“高兴？所以总是跟着一个男人去方寸看云、去月宫看星星、去女儿村谈天，我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事通常是情侣在做？你还敢说你跟他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他无言，似乎、大概、也许、可能、他真的都在跟长醉做着情侣在做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他老婆好像不常上来，你该不是想趁虚而入吧？”
“你想哪去了！”
“没有？那我问你，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陪长醉练级……”他有点心虚起来。自从女儿村一谈之后，长醉好像被刺激到了，这些天都在疯狂练级，立誓要亲手把凤栖梧那个阴险的家伙亲手干掉。
云海除了翻白眼还是翻白眼。他还能说什么？
半晌，再度M过来：“楚洛伊，你等着死吧，希望你不会有一天跟我抱怨两个男的不能结婚。”
“胡说什么！”
“哼哼，但愿我是胡说。总之，你好自为之，万一真有那一天，别说你认识我！”
那头云海下线了。他挂在线上发呆。
是么？会是这样么？他对这个人感兴趣了，甚至……有些心动了？？
半晌，忍不住慢慢微笑起来。
好吧，他承认都被云海说中了，但是，他漏了一点：长醉虽是男的，但背后的常醉却不是。
既是如此，有妇之夫又怎样？
右下角再度闪动，跳出来一个龙太子：“下了，明天还有课。”
“好，明天见。”
等好友栏里长醉人间变暗了，他也关了游戏。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对面宿舍楼四楼数过来第九个房间刚刚熄了灯。他站在月光里，慢慢笑起来：明天早上，好像就是他的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