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殇柔的夏天。
我不记得过了多少次这样的夏天,阳光那么耀眼,好象要把我的每一寸皮肤都灼伤。我不喜欢阳光,却向往天空,因为我最爱的人,在那里。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几百年,这里的花开了又谢。伙伴们一群一群地离开。
只有我,始终如一,留在这从兴盛到落魄的盘丝岭。轻笑,可你不知道。你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见我,区区一个妖精,一个狐狸精。我不想承认,但终不能否认,我只是一只狐狸,狐狸雨柔,而已。
依稀记得那个夏天的邂逅,那么始料未及,那么动人心弦。
你相信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劫。
是的,我的劫。也许会让我葬身火海的劫。可我依然这样执着地爱上你,我不怕什么劫,我只怕没有你的日子。
虽然我从未拥有你。
⒈
绿树青葱,柳暗花明。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期待你,从天而降。
你居然真的来了。不是为我。
我措手不及地发楞,心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我努力调试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三百年的日子,我终于等到了你。
你与那时已经不同了。少了些许幼稚,多了几分成熟。更让我心动。
痴痴地望着你,擦肩而过。终究,你还是没多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
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你是天上的龙,而我,只是卑微的小妖,渺小的不值得你为我多停留。
额前的朱砂隐隐作痛,三百年来的痛,涌进眼眶。
雨柔,你真傻。我不止一次这样对着自己说。可我又能如何呢?我爱他,爱一个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龙。
两行清泪滑下。冰冷地,刺痛着心。
[姑娘,为何如此心伤?]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错愕不已。是你,是你!
只觉得眼眶里越来越多的液体流动,越来越多的液体涌出。
三百年,我等了你三百年。
[姑娘,你……]
你微微皱着眉头,轻轻地拍着我的肩。
那种温暖和欣喜,从未有过。
我想上天一定听到了我的祈祷,上天一定看到了我的等待,给了我如此美丽的一天。
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你,用三百年等待的爱恋,用三百年的泪水,拥抱你。我害怕今天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惊愕地连声喊:“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会懂的。三百年,有这样一个傻女子爱着你,等着你。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记住抱你的感觉,记住你的样子,记住你的味道,记住你的眉,你的眼,有关于你的一切。
上天对我的眷顾,竟如此残忍。
我得知你叫风逝。玉帝派遣你来捉拿玄光镜中的女妖,只怕是对三界不祥之人。
额前朱砂又疼了起来。撕心裂肺。
盘丝岭中,只有我和师傅二人,没有第三个妖了。
我便是那个不详之人。而你未发觉。
那夜的月光醉人,我们整晚看着月亮,数着繁星。
我贪婪的记着你的模样。
阳光再次刺痛我的双眼。已是第二天了。
我对风逝说.[走吧,我跟你回天庭。]
你怔住。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轻笑。三百年的时间,如此之慢。而这一夜,来得却如此短暂。
我径直往前走。不回头。
[小柔,我要带你离开。]
我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三百年。我等这句话等了三百年。
顾不得一切,我们连夜奔走。
玉帝大发雷霆,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日夜追赶我们。
从建邺到长安,从长寿到傲来国;从方寸山到五庄观。
普天之下,有谁能斗得过天?
我们终究被捉拿上天。
玉帝判我,五雷轰顶处死。
而风逝,则被强行押入大牢。
⒉
离行刑只剩两个时辰了。泪已经流干了。
我不怕死,真的。我只怕再也不能见到你。不能亲吻你的脸。不能再和你整晚地赏月,数漫天的繁星。我这一生最爱的你。
三百年的等待,换来残忍的结果。
[小柔……小柔……]
风逝!
转身,风逝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我面前。心痛得哑口无言。
是因为我么?是因为我所以风逝遭受到这样的痛苦?
是因为所以风逝从堂堂天宫大将沦落至此?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口口声声说爱他,而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不,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会害了风逝。他不值得为了一个卑微的狐狸牺牲那么多。
风逝苦苦地哀求我,让我逃离这里。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受这般痛苦?
我明白,我必须死。
[风逝,听我说。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这些日子有你,三百年,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没有说话。
我想,你是懂我的。
胸口的位置,在滴血。风逝,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天兵不一会儿便追赶来了。
风逝,我最爱的人,再见了。
你的一切,深深地烙印在心上。
看着你眼中的泪光。我笑了。
够了,真的够了。三百年,我等到了你的爱。
我不应该再遗憾什么了。也不该再不甘心了。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狐妖。
我缓缓走上斩妖台。没有人来看一个妖精的**。
脑中满满都是你,风逝。这些日子以来的幕幕,都是最美的回忆。我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你。
风逝,好好活下去。
风逝,来世再见。
风逝,我爱你。
[王母娘娘架道!]
王母?!
[雨柔,情缘未了。]
未了又如何?天意如此。
[缠缠绵绵天涯游,绵绵缠缠海角愁。]
额前朱砂剧烈疼痛起来。未完的诗,像是哀诉着故事的悲伤结尾。
[风逝为龙。天下只有凤能与其共枕眠。五百年,你愿意尝试么?]
五百年?
[若我修炼为凤,我便能与风逝在一起了?]
[倘若你不能为凤,也就只能**斩妖台了。]
虽然有些质疑王母为何会指引我,可为了我的爱,风逝的爱,我不假思索的答应,便一路奔跑回盘丝岭。模模糊糊好象听见王母娘娘的声音。
风逝,等我。
盘丝岭依旧是荒芜一片。山花再也没有烂漫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了。我不停地练习着,修炼着。
也忘了摔倒过几次。也不记得被阳光灼伤了几回。我只知道,我要不停地修炼。
风逝,我想你。
⒊
日月如梭。
恍然四百多年过去了。
银白的头发从原本的齐肩,延伸到了脚踝。
师傅说,那都是天地之灵气。
今日,便是修炼中最重要的一天。四百年,成功与否,就在今日了。
[小柔,凤凰之翼的生长,并非简单的事。你要忍受钻心的痛苦和肉体撕裂的折磨。你真的不后悔么?]
回想这四百多年。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一切仿佛都没有被改变过。
风逝,你还好么?
我摇摇头。
[小柔。情缘未了啊。]师傅叹息着说。
熟悉的话语让我想起了王母娘娘。和最后那句我未听见的话。
心中的疑问不曾消失。王母娘娘,为何要这样帮我呢?
还是天意真是如此?
傍晚十分。
我和师傅,站在山巅。
我盘腿坐在高耸的巨石。心中默念心法。风逝的脸,从未离开我的脑海。
[小柔。你真的不后悔?]
我闭上眼睛。[三百年不悔。五百年亦不悔]。
四周刮起了阵阵强风。狂风暴雨。风卷起柔弱的雨水,恨恨地打在我的身上。
感觉背后冰凉。
突然一道闪电击中我的背。撕心裂肺的痛。
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痛得麻木。
就在疼痛像噩梦般要吞噬我的时候,风逝的脸出现在脑海。
一切的疼痛仿佛都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
风逝,只要我能熬过这关。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风逝,等我。
模模糊糊听见师傅说话。却怎么也听不见。
日落之际。疼痛刹那烟消云散。
站起的那一瞬。感觉到背后柔软的羽翼。
我做到了!
风逝,我做到了!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可以永远都不分开了。八百年。整整八百年。我们终于能打破天规,我们终于可以永不分离了。
兴奋得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想赶快上天。
师傅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晶莹的泪,滚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