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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的鬼妻(七)

时间:2006-09-02 16:57 作者:红尘メ无你 手机订阅 参与评论(0) 【投稿】

脚下软绵绵的,这腾云驾雾之感与移形换位又是不同,风拂面而来,云丝软柔而冰凉地擦过面颊,该是十分畅意,可瑶光无限焦急,根本没那份心思,只盼云朵飞得快些,好将她送至天庭。


“你莫怕,两脚尽可踩实。”武判在前领路,回头见她一脸苍白,以为她首回腾云,怕高。


瑶光感激的回他一笑。“我不怕,武爷可尽力赶路。”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领略到她的忧心仲仲。“那就持稳了。”话刚落,速度渐渐加快,穿云过雾,最後只闻耳边风声呼呼。


瑶光感觉两人不住地往上攀升,半晌,云雾中陡现一座城门,武判上前交涉,还未启口,那守门的兵士率先问道:“随武爷前来的是否为瑶光姑娘?”


“正是。”武判回答,瑶光则微微福身回礼。


“两位,请。天帝正等著。”


瑶光虽心下惊愕,仍端凝著,随著武判进入城门。


云海散开,她听见钟鼓之声,一座金耀大殿呈现眼前,两排立著许多男女,紫冠云集,气象万千。


她恍然瞧著,视线落在那名独自挺立的白衫男子身上,彷佛感受到他的孤独无援,心一痛,顾不得众家眼光,朝他奔了去。


“瑶光……”乍见她,文竹青先是惊喜,随即想起他此际是向天帝认罪,他不求饶恕、毋需谅解,因天条便是天条,修行果正後,怎可再陷情爱,他明知故犯,是触犯天条,有罪,却不後悔。


“你来做什麽?”他语气一转,眉心皱摺,怕她的出现将带来另一波冲击,更怕自己无法护她周全。


瑶光仰著小脸,眸中有喜有悲,唇边闪动美丽的笑。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竹青,你收下我的串铃儿了……我什麽都懂的……”


“你……”他长声叹息,面容一弛,大掌握住了她。


“我不要你受罪。”她眨眼,不教泪水模糊现线,说得好轻好低,“别再对我用心,我只是一抹无主的孤魂,谢谢你待我的好,也请你把我忘怀……”


“无主如何?孤魂又如何?你跟了我,是我的鬼妻,有我为依靠,将不孤单。”


“竹青……”她轻唤,方寸颤抖。


一个柔和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介入二人的温存——


“文判,你这是执意而为,将众家的劝说掷於脑後了。”


瑶光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人金光圈身,面目教光晕染得难以辨明,高高地坐在半空的金椅上。正是天帝。


文竹青向前一挺,将瑶光护在身後,双目静然无惧,坚定放口,“天条用在约束众家,我确实是动了情,心中不再静如止水,无法维持超然境界。”他瞥了眼身边为他思忧忡忡的女子,唇角柔和弯著,“她待我真情真意,我不能负她,亦不敢负她。触犯天威,甘愿领罚。”


“竹青!”瑶光动容,他的气势感染著她,相视著,不由得痴了。


方寸如此平静,她有了一个依靠,不再孤单寂寥。


缓缓抬头,瑶光望著金色光芒中的天人,盈盈跪了下来。


“天帝,若是要罚,请连我一并惩治。小女子万分感激了。”


“不可以。”文竹青跟著跪下,一把抱住她,彷佛想将她藏在家中。“触犯天条的是我,跟你无关。”


“怎是无关?!你是因我招罪的呀!”


“你们两个——”天帝好似也在叹气,兀自沉吟著。


此时,两旁众家壁垒分明,一半为文判的抉择大感不值,另一半则深受感动,正是议论纷纷,私底下已引起一场激烈的辩论。


“天帝。”私声窃窃中,一位仙者打斜里跨出,蓄箸山羊短须,白袍自在,举手投足间尽展文气。“臣以为,文判触犯天条、心恋幽魂,彼此皆是有情有义。


天条严谨,不外情理,若能促成这异恋姻缘,亦是一段佳话。“


“太白仙人所言极是。”是女子娇柔嗓音,如黄莺出谷。“咱们八个奉召天命,时入凡间巡视体察,虽说姻缘天定,男与女便要牵连一块,可文判官明知不行,明知要招罪於身,还是要与这位小娘子一块,明明无缘,却执著不放,要是我来决定,肯定非成全他们不可。”她笑得极美,与手中一株连茎荷花相映照。


“虽是如此,犯下罪,一样得受罚。若不,天庭纪律何在?!众家往后该如何依法?!”出现反对浪潮。


“若成全他们,便是只顾情,不管理。於情於理,该寻出一个平衡。”


“仙翁所言正得我心啊——”


“不对,我认为应该要——”


“你先听我说,光有情是不够的——”


“众家都是得道正果,难道有了大爱,就瞧不起小情小爱了吗?”


“众卿。”那威严的声音陡响,大殿在瞬间归於平静。


众家见天帝由座位上立起,莫不停止发表,退回原来的排列。


大殿上,跪箸的一男一女仍在彼此怀中,脸上有轻柔而眷恋的笑意,彷若四周一切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那团金光在半空缓缓踱步,许久,他开口,“姑娘,你虽是幽魂,却已灵体自修。百年来你在世间的善行,孤家了然於心,天师既已收你为妹,你若能随他修行,成仙正果指日可待。你好好思虑一番,莫要放弃大好机会。”


瑶光想也未想地摇头。“多谢天帝厚爱。可惜瑶光是入世的性于,七情难断六欲不绝,我对一个人动了真情,心如何平复得了?修行之路,怕是无法做到,只盼……天帝成全……”手臂不由得揽紧他。


“你要孤家成全什么?要破例条规,让你俩在一起?”


“瑶光不敢奢求,只盼天帝别怪罪文判官,若我义兄对您冲撞,也求您大人大量,别再对他生气,他们都是教我拖累了——”


“不是。”文竹青愈听心愈惊,截断她的话,“触犯天条是我!与其他人无关,何况她并不属天庭地界,不在条规的约束当中。”


“竹青!”她看著他,泪沾湿双颊,“我不奢求了,你给我的已经足够,虽然不能长相厮守,虽然有些许的遗憾,但我从不曾後悔,我识得了你,有一份情。


只要你平安无事,那就很好……很好了……“


就在此刻,庭外钟鼓乐声又响,表示有仙者前来,殿上众家莫不往外瞧去,一团红云般的身躯飞驰而进,他发须与浓眉生动地张扬,一入殿,声若洪钟,盖过一切声响。


“谁动我妹子,便是同本天师过不去!”


没谁敢跟他过不去。他幽游天、地、人三界,众家都要给上几分薄面。


“大哥!你、你说话小声一些。你吓到大家了。”瑶光扯著他**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都怪她,都是她任性,将他们牵拖至此,而大哥的性子俩又如此激烈,对她的婚事一意孤行。


“我声量本就如此,改不了了。你们做什么跪成一团?!不成气儿!”他骂著,一手一个将两人托起,接著双臂支在腰间,厚胸高挺。“天帝老爷,前几日,我与阎君来为文判官说项,您说过会好生琢磨,现下,可有答案?”


天帝竟呵呵轻笑,“有是有,只怕天师听了心下不喜。”


“那就请天帝说个让人欢喜的。”


“唔……天师,民间尚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说,天庭岂能徇私枉法。


孤家对你的义妹很是欣赏,只可惜她不走修行之道,不愿成仙正果;而文判官助天师追击魔胎有功,本可加列仙品,如今却为男女情爱触犯天条,若要惩治……


唉,也确实教孤家伤透脑筋。“


殿上百来位,此时却静得无一声响,每个都是凝神屏气的,心中皆知,那团金光後的天人就要对此事做出最後的裁决。而一旦决定,无谁可改。


“对这事,孤家斟酌许久啊——”金光又缓慢移动,他来回踱著步,终於启口,“天条绝不能破例,又要顾及情理。瑶光姑娘——”


“是。”她往前,盈盈地曲膝行礼。


“孤家指一条活路给你,应允你的期盼,不过,你也得答应一件事。”


“我答应,瑶光什么都答应!只要天帝爷不怪我大哥,也不怪文判官,瑶光什么都答应。”她答得好急,两边的肩胛分别让天师和文竹青按住,两者脸上均有怒色,怪她莽撞。


天帝又是轻和地笑。“你真是个奇特的姑娘。还有,天师与孤家说话向来如此,孤家哪里会怪他?这点,你尽可安心。”他顿了一顿,“至於文判官,呵呵,他一日为文判,就绝不能与你在一块,孤家可以减轻刑罚,他依然留有仙籍,依然掌管生死**,只是你孤家打算赐你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让你忘记百年来的一切,重入生死簿,回归正轨轮。你所有的记忆将全数消失,如同白纸,一切从头……这对你来说并非坏事,因为不记得,就不会痛苦,不会心心念念,你说,好不好?”


“不——”文竹青闻言握拳狂喊,向来温文的面容因激动而显狰狞。他想冲上前去理论,请天帝收回天命,两旁的护卫天将将他拦住。


然而,天帝将答覆的权利给了瑶光,情况急转直下,殿堂上议论四起。初初,瑶光真的怔住了,思想不能运转。慢慢地、缓缓地,天帝的话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复著,渐渐成形。


耳边似乎听到大哥惯有的咆哮,四周好多好多的声音,尽是喧嚷。她内心深处却有一处空灵的平静,供自己细细思量、慢慢斟酌。她该如何决定?竹青。


她缓慢地移动视线,定定地看著他,那张脸尽是焦急!好看的唇形快速动著,好似对她说些什麽,她听不真切,只觉得那细长的眼瞳深黝黝的,闪著精光,内心淡淡笑了,知道他在生气。


投胎转世。


这算是一项恩典吧。保住了竹青,也帮了自已,她会忘了他,她会忘了他,她会忘了他,她会忘了他……她怎能忘了他……


心这麽的痛,已无前路。


然後,她朝著半空那团金光跪伏下来,额头磕在地上,说著自己也不懂的话。


“谢天帝恩德。”


第九章 正是因缘有姻缘


这条路,但愿这么走下去,一直到天之涯、地之角,永远也别停。


在天庭大殿上疯狂後,文竹青平静了。至少,表面上是极平静的。


身躯僵硬,每个关节如同让腊封了起来,黏著了、凝固了,面容亦是僵硬,他忘记该有的表情,五官凝成霜雪,他一步一步地踏出去,每一下都是沉重,双目沉寂得教人寒心,直勾勾望住走在前头的那个女子。


他不想尾随她的身後,双臂忍得发疼,他多想、多想将她揽进家中,可是,自己的臂膀分别教两名天将扣住,环压於腰後。


想碰触她呵,可还不到时候,他得等,一切还不到时候。


这是天帝最後的恩典,让他送著她前去六道轮迥处投胎为人,亲眼看她的身影投入轮迥盘中。


这真是恩赏?还是惩罚?他已经分不清楚,所有都是心痛。


瑶光走在前面,两旁亦跟随著天兵天将,美其名是护送,实是监督,由天帝亲自指派,从天庭一路回到地府,连停顿话别的机会也不给让,直接命瑶光入轮迥盘转世。


想来……这样也好。


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不如,就别说了,一个字也别说。


微垂著螓首,瑶光缓缓迈开每个脚步,心中有著截然不同、却又相生相依的两股情绪,是哀伤,是欢喜,拧著心难以静然。


她该笑的。她得到所有的东西,天帝不怪大哥,也承诺对竹青予以宽待,他仍留有仙籍,仍是阴冥判官。而自己已偿所愿,那串铃儿将他带到她身边,在花儿盛开时摘下,她有过最璀璨的时刻。


她该笑的,又……为何止不住泪……


而除了心痛,一切终有尽头。她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处。


背後两道深沉的注视,教她每分微小的知觉都深刻地感受著,只是,她不能回头呵,泪已决堤,心智万不能在此刻崩溃。


暗处,一名火布衣裙的老妇旋过身来,她背微驼,脸上皱纹密怖,已瞧不出原本样貌。钿小的眼仅剩缝儿,面无表情地打量著前来的这一群。


一名天将上前作揖,言语谨慎,“婆婆,天帝有令,要这位姑娘转世为人,我等奉玉旨一路相送——”


“哼,相送?是一路押解吧。”没想到她出口就不给颜面,冷著脸嗤了一声,弄得一干天兵天将大是尴尬。


那两道诡异的视线不理其他人,转而端详著瑶光。


瑶光下意识回她微微一笑,眉目轻愁,眼睫又垂了下来,静默无语。


打量够了,那老妇两眼又移到後头文竹青身上,微乎其微地闪过锐光,好似对这位阴冥判官竟落得如此下场感到难以理解。顿了一顿,才听到她破锣般的声音——


“阎君已来此照看过了,老婆子自会处理。诸位责任已了,可返回天庭覆命。”


正是阎君前一步来关照,他们才更要注意,不知那怒气冲冲离开天庭的天师是否来与阎君策谋?若临了出了状况,没法完成天帝玉旨,真要提头去见。


“天帝有令,我等必头亲见这位姑娘入轮迥盘转世。请婆婆依寻常行事,毋需理会我等。”


“哼,老天呵,棒打鸳鸯,造孽呵……”她摇头低喃,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听在耳里,教人鼓膜生疼,心中酸不溜丢的。


“婆婆,您又何必骂——”这名天将的话让那对细小眼儿瞪止了。咽了口水,还是摸摸鼻子退了回去。这老婆子脾气古古怪怪,听说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却甘愿窝在这冷暗的角落,没谁知道原因。


气氛静得难受。


她静静转身!双手在暗处不知摸索著什么,只见手腕不见十指,好一会儿才掉回身来,掌中捧住一只木碗,盛有七分的清水。


“乖孩子,来,把它喝了吧。喝了,老婆子帮你挑一户好人家,忘了今生一切,你会快活一些。”她招呼著瑶光,语气竟是慈蔼的,缓缓哄著。


忘情之水。瑶光伸手去接,那一捧由忘川而来的清水,澄澈得足能映照她的容颜,她小心地合掌持著,就著碗中水,怔怔瞧著自己。


瑶光,笑啊,别掉泪,笑吧!


她终於转头面对那男子,唇边镶著浅笑,眼睛弯弯的、眉儿也弯弯的,两朵酒窝若隐若现。


“竹青,忘了我吧,我不再记住你了。”结束前最後的一句,她说得轻巧,却如利刃当面刺来。


不敢多看他痛苦的面容,她凑碗至唇边,打散那朵再难维持的浅笑,不许自己哭,她仰头饮尽清澈。


忘川的水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好似陶家村那弯小河,潺潺流动,带走许许多多的岁月,再不返回了……


见著这幕,文竹青双掌紧握再紧握,寒著一张脸,目光几要将她瞪穿。


是她教他识得情爱,如今心弦颤动不止,她却从他身边走开,这算什麽?!


口口声声说是为他,果真如此,她不会这般残忍。


没有记忆,往後,她将他由脑海中除去,而自己拥有下一个千年,和无数个千年的岁月,却是如何?!却是如何?!


呵呵……是相思难平,永远地沉浸在过去。


“碗给我,对,别想太多。”那老妇仍劝哄著,一手取回木碗,一手则指著尽头处的石壁,“好孩子,别怕,走过去吧,一进去,你就舒坦了,什麽也记不得,什麽也毋需记,都舒坦了……”


石壁经她一指,细细的微光透出,然後光线愈来愈亮,开成一道门。


“孩子,去啊,去吧……有人在那头等著你……”


瑶光有些恍惚,摇摇晃晃地走著,瞧瞧自个儿的脚,又瞧瞧那扇门,心中有一抹空虚,彷佛失去了什麽。


竹青、竹青、竹青……有一个男人,他叫竹青……


她想著,努力想著,每跨出一步,心就拧痛,她下意识抬手捣住,只记得那遥远遥远的铃音,破云穿雾而来,还有笛声、那一丛翠绿的竹……


“竹……青……”白衫飘摇,她记不清那张脸,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在瀑布底下,好多的水将她冲淋得抬不起头。


男人听见那声破碎的呼唤,震得心魂欲制,他强忍著,压制得牙已咬出血来,双目狠利地瞪著,眨也不眨。


还不是时候,再一点点,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他见她慢慢地靠近那道门。


“孩子,别想了,忘了吧,只管住前走,什么都是空的,记不起来,也没道理去记……去吧,快去吧……”


那道门光亮得几要人睁不开眼来。


瑶光终於踏进一脚,光线立即吞噬她的小腿肚,身躯些微不稳,她抬起一只手支住门边,五指已没入光中。


正在此际,那男子的耐性已至饱和——


他一日为文判,就绝不能与你在一块……


他记得天帝的话,并感谢他无意间的提点,让自己找到要去的地方。什么阴冥判官、什么加封仙品,谁要谁拿去吧,他半点都不留恋,只要抛弃这一切,他就能拥有她。


然後,所有的隐忍、所有思量、所有的计谋便在瞬间引爆了。


趁著两旁天将松散力道,他发力震开,顺利将他们逼出尺外,接著身躯如满弓疾发的箭,挨近尽头那道光门。


“瑶光,我和你在一块了!”他由後头抱住瑶光,两人倏地遁入耀眼的光芒中,让闪烁刺眼的亮白包围……


光门吞噬了他们,幻化在弹指间停止,仍是一面朴拙无奇的石壁,而壁後的光景,只有走入的才知。


片刻沉寂——


“哎哟,可把我屁股折腾了。”一名教文竹青震开的天将起身打直腰杆。


“终於完成这差事啦。”第二个爬了起来,“天帝爷料得柙准,就猜文判官会跟著跳下去。唉,到得最後我根本没施力,就等著他稍有动静,我就自动放手,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重。唉唉,真是挺疼的呢。”


“呵呵呵,那姑娘往里头走时,我早早就把背贴在墙上等著了。”


“喝,你是看顾那姑娘的,又不是负责文判官。真该换你来试试,省得说些风凉话。嗟!”


“甭试啦,文判官不在,凡间见学去啦!”说到此,四名天兵天将掉头朝那位望住石壁,尚兀自沉思的老妇问道:“婆婆,您道,文判官他现下落於何处?


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吗?“


静默许久,就在众家以为不会有答案时,老妇眨著细小的眼,满脸的皱摺彷佛在笑,沙哑地道:“欲知结果,问天师去吧。”


“咦?!”


另一边。


“恭喜天师、贺喜天师!”那只青绿色的小鬼边冲边喊,一个没留神,教门槛拐得七荤八素,球似地滚在红柏大汉跟前。


“天师,咦?怎么移形换位了?”他一骨碌地跳起,尚分不清东南西北,头顶已挨了一记打。


“我在你身後。”他摺起扇柄再敲一次,疼得小鬼吱吱叫痛。


“呜呜呜……天师……”以为文判下凡去,晋升为天师的跟班小鬼会威风八面,岂知上任不到一日,头顶已连挨好几下敲打。


“说!”


“喔喔,那个……”差些忘了要说啥儿,想了想才记起,眉开眼笑的。“小的方才打探出来了,是在京畿城南大街上的钟家大宅。是个女娃儿呢,大幸大幸,还好没投胎变成男的。哎哟——”头顶又教扇柄狠狠地亲吻。


“阎君敢让她变成男身,本天师就踩震他的森罗殿,比当年孙老弟大闹龙王宫更严重。”他撑开大扇面,自在轻摇,“呵呵呵……姓钟吗?那倒是跟我同宗了,很好很好,此安排很是不错。”接著,铜铃大眼瞥向一旁抱头暗暗哭泣的小鬼,“另一个呢?快快报上。”


“呜呜……呃——”


“再哭,也不会把你赶回地府,宜接进我肚里来,省得麻烦。”


进他肚里,那他不就嗝屁了吗?不、不、不——


青绿的手掌赶紧捣嘴捣头,惊恐地跳到一旁,发现旁边“资深”的鬼哥们,个个都在忍笑似的,呜呜呜……本是同种鬼,相嘲何太急。


硬著头皮,硬把啜泣声压住,戒慎恐惧地说:“另一个、另一个也在城南大、大街,陶姓人家的宅第啦。”


“咦?!唔——”闻言,天师爪尾眉挑高,掐指一算!忽而哈哈大笑。“这个文老弟啊,本天师里服了他了。选的人家还真恰好,一户连一户,近水楼台吗?


哈哈哈哈,好,有气魄!“


“恭喜天师,贺喜天师,小姐出运啦。”旁边伺候著的众鬼们见天师大乐,无不齐声欢呼。当鬼也要懂点权谋之术、小鬼之道哩。


“哈哈哈,不只出运,还要出嫁啦。”阴冥一日,世间一年,算算再过个十七、八日,他就要嫁妹子了。呵呵,他说过的,天师嫁妹,没有嫁不成的。他心中欢畅,来回踱步摇扇,突地眉又拧,想到一件极关键的事儿……


“天师,还有啥儿事没办妥?小的替您打点去。”一只伶俐鬼蔡言观色,咚咚地跳了出来。


“嘿嘿!大家围过来。这是机密,极机密中的极机密,听了只管去办,办完了谁也不准记得,知不知道?”他露出凶狠的目光,狰狞地瞪箸。


一干小鬼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好,都给咱围过来!听好了——”所有以天师为中心围成一圈,隐约传出悉悉率率的声响,“——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听懂了没?!”


一干小鬼瞪大眼,仍是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哈哈哈哈,好,现在就去准备东西,众小鬼随本天师拜访月老儿去吧。”


“是!”大家喊得响亮亮的,可各自的肛肠里都有相同的疑问——


天师不是正义的代表吗?怎麽……嗯……那个……唉唉……


月老仙居。


屋外鸟语花香,远山含笑,喜鹊儿翩翩地来、翩翩地去,偶尔还见几只吉祥燕,翩翩绕檐前。好个喜气祥和之地。


屋外“心心相印亭”内,那白发拖延於地的老翁笑得颧骨高高的两坨,满面红光,招手要一旁伺候的童子摆上玉樽,呵呵笑道:“天师真是有心,还记得来看咱这老头儿,呵呵呵,还带著咱最爱的蟠桃酒。”他揭下酒瓷的软木盖,登时酒香四溢,鼻尖嗅著,老眼半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酒呵,咱去年厚著脸皮向王母娘娘讨赏一杯,就天天念著这味儿,天师,您真大方慷慨,竟将一整瓷的琼浆玉露送给咱儿,唉唉唉,怎麽报答呵?您真是有心……”他边说,边将蟠桃酒倒在两只玉樽中。


是呀,他真是有心哩。


天师爽快地笑,“说这麽多做啥儿?!月老,您是我老哥哥了,这酒其实是老孙送的,我本想道他一块来,可他的水帘洞的猴子猴孙儿们不知捅了什么纰漏,他忙处理,没暇来。”大扇不住轻摇,“喝酒一个儿多没趣,说我送礼来,还不如说我是来找酒伴的。”


月老闻言呵呵又笑。“来来,怎光顾著说话,咱哥儿俩一起乾了,套句民间闽南一带的话语,叫作那个……”他想了一想,举起玉樽,大声喊著:“乎答啦!”


“乎答啦!”天师跟著模仿,两个乾了杯中物。“爽快。”


“再来再来。”月老要童子帮忙招呼,还命人端来下酒的好莱,虽都是素食,味道做得极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哥哥,再喝再喝,您不喝,都给我喝光啦!”他忙劝酒,自己却沾唇即放。


月老一杯接著一杯,原就红光满面的脸更是通通地泛红。


“咱知道,那是太白仙人作的诗,他、他回来啦?怎不邀他一块来咱儿这里?”


哇,这蟠桃酒恁地厚醇,他有点儿、有点儿大舌头了。“咱觉得其他几句更好,呵呵呵……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好啊!


好!“


愁啊,神仙又如何?!他也有愁啊。


想到那些捆成团儿的红绳线,不知多久才能理出头绪?找到线头,仍得把这头系在那头,再把那头结著这头,搅得他老眼昏花,还得忙著烧小泥人娃,难道就没几个伶俐一点的童男童女帮他吗?


瞧天师老弟带来的几只小鬼,虽然是灵魅精儿,也懂得帮他撑伞、探路、当先锋,个个精灵得不得了,唉唉唉唉,平平是仙,怎么差这么多?!


“唔……老弟,咱俩再乾,与尔同销万古愁啊!”


玩权术、论计谋、设陷阱,月老的男女童儿岂是这群精灵鬼的对手?!没两下就被骗得团团转。


连原先守护仙居姻缘阁的小童们也都跑开了,让几个小鬼因追随天师来去人间而收集到的小玩意儿引了去,正在外头树下比赛踢毽子、玩花鼓、斗促织儿、****。


没谁管得了那蹑手蹑脚溜进姻缘阁的两只小鬼。


掩上门,两鬼见满地排列整齐的泥人小娃和成捆的红绳线,相对看,咭咭怪笑,以为事情就要结束了,却不知是灾难的开始,因月老愁的愁,同样把他们弄得一个鬼头两个大。


“哇咧!到底是哪一个?!”天啊,已经眼花撩乱。


“天师说,男泥娃要长得像文判官,细长的眼,挺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女的泥娃娃要像瑶光小姐,瓜子脸儿,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笑起来有两朵浅浅的酒窝,一头黑黑的长发。”他可认真了,每个泥像都揍到鼻下仔细端详,坚定意志,要在满阁的小泥像中找出指定的两个。“唔……不是这个……”他随手摆下,取起另一个。


“不是这个?哪里不一样了?”难道自己的灵通比他低吗?在自己眼中,每个小泥娃都是微揭的颜色,眼一般大、嘴一般小,鼻子一般挺啊?!怎么分?呜呜呜……又要被天师敲头顶了。


“快找啊,发什么愣?!”


“是、是。”找、快找、拚命地找!不找出来誓不罢休!不成功变成人,呃……说太快了,重来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抱著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外头的踢毽子已轮赛到第一百场、花鼓玩破了三面、所有的促织儿结束淘汰赛,进入决斗最高潮的同时,姻缘阁中的两只小鬼终於找到梦寐以求的两个小泥人娃。


“我找到瑶光小姐……呜呜呜,完成大事了。”


“我找到文判官啦……呜呜呜,我出运了。”


擦乾眼泪,精神大振,他们依著两个泥娃娃脚上系妥的红绳一路搜查,却找到两个各自的伴侣。


这还得了?!他不娶她,未来娘子竟是别家姑娘;而她没嫁他,未来相公竟是别家公子。天啊!真真不得了、了不得了!


“快,快解下脚上红绳。”


两只鬼动作好快,各持著一个娃娃,把线给解了。


“对,把他们两个系起来,哇——”两只一同大叫。


“笨耶,你!总该留一条红线,两个脚上都光溜溜的,怎么绑啊?!”


“还说我,你不是一样,只会催催催,催魂啊?!”


“哎哟哟,要吵待会儿再吵,先找红线绑了他们。”


一旁成捆的红绳线,两只鬼围著它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线头,抽将出来,终於将线的一头顺利系在男娃娃脚上,又把线的另一头系在女娃娃脚上。


大、功、告、成!


两只趴在地上喘气,揭掉一额的汗,这差事真不是鬼干的!


忽然,一只大叫了起来。“糟!”


“啊?!”一只尚处茫然状态。


“他们原来的伴儿,怎么办?!”


“嗳,也是一男一女嘛,瞧你紧张的,乾脆就送成堆吧,反正是……佳偶天成、天成佳偶……嘿嘿嘿,咱俩儿也成天啦,帮人配对。”


“唔,也好。总不能让两个都寂寞。”


取得共识後,两只鬼各自找到脚上犹有红绳线,却已形单影只的两个小泥娃。


将线轻巧地捏在指尖,打了个小套圈儿,正要为他们牵连在一块的时候,姻缘阁的门突然教人撞了开来。


“哇——”进阁的小童惊慌大叫。


“哇哇”两只鬼跟著放声尖叫,手一甩,两条原要结在一起的线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你们?!你们两只?!你们两只小鬼?!做了什么坏事?!”


盯著那根指到自己鼻前的胖指头,忍下想一口咬下的冲动,咽了咽口水道:“你?!你一个?!你一个黄毛小童?!这么凶做什麽?咱俩是瞧这些泥娃娃做得好精巧,拿在手上玩就舍不得放回去了,又没什么!咱天师老爷特地登仙居拜访,我们好歹也是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咱其他的鬼兄鬼弟想你们这些孩儿都没下凡间玩过,还带来不少小玩意儿同你们玩,好啦,现下玩过不想玩了,是来赶人的吗?呃,赶鬼的吗?”连忙改过,他两手一擦,说得失酸刻薄。


让这只鬼抢白一番,小童有些不知所措,想想自己是太鲁莽了点,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两只,嗫嚅地道:“哦……我没那个意思啦,只是这姻缘阁不能让谁随便进来的,两位鬼大哥不要见怪。我是担心月老知道了,要大发脾气。”


“那就别让他知道。什麽都别说。只有你知、我们知。”见好就收。


另一只放缓语气,扮起白脸来了,“哎呀呀呀,原来有这规矩,是咱们的错,咱们没注意就这麽闯进来了。唉唉唉,对不住,对不住,咱们这就出去,不敢打扰。”


接著,两只鬼在那小童略感困惑的目送下,手拉著手,跑到外头看斗促织的最後决赛去了。


阁中,那小童吁了口气,看著满满的小泥娃儿,还好,只是放的位置有些歪了,想是他们拿在手上玩的缘故。


将位置摆正,他拍拍小手,起身将一旁桌上做成动物模样的泥像放入篮中,这些是正在修行正道、要晋升品级的动物灵,有虎精、狐狸精、蛇、狼等等,虽已化成人形,元虚仍是动物。


这些精怪的姻缘自然不列在月老管辖范围,只是天帝托月老将其烧制成泥塑,送至天庭,听说是在考核他们是否能成仙正果时需要用到。


那小童边想著,耸了耸肩,将一篮的动物泥塑带出姻缘阁,却不曾留意一只虎儿和一只大狼,各教红绳线套住头,一个牵在男娃娃脚上,一个则与女娃娃系成一块。


方才满屋子尖叫声时,他们让线套住後,被拉扯到地上的软垫来了,此时,正静静地躺在桌脚底下,无人过问。


正是……佳偶天成、天成佳偶。


姻缘,由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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