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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 |||
我失声问:“ |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嫁了 | ?” | |
她一怔:“我 不贞的名声,特意向我 | 当然知道,这亲事本来 们来提亲。” | 就是我给你定了,难得 | 黄河龙王太子不嫌弃你 |
我呆了呆,尖 | 声说:“你要把我嫁给 | 一条河龙?” | |
母亲脸沉了下 | 来:“泾阳子也是一条 | 河龙,你甚至愿意跟着 | 他私奔。” |
“那不一样。 |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 ||
“有什么不一 | 样?” | ||
是啊,有什么 地说:“不一样就是不 | 不一样?我想了想,我 一样。” | 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不 | 一样,于是我只得倔强 |
我一下子挑起 没名没份地跟着一条下 我现在也不会计较,宁 妄想了。” | 了母亲的怒火,她高亢 贱的河龙私奔,也不愿 可将你嫁给他,可惜他 | 的语声瞬时响遍凌波殿 意正大光明地嫁人吗? 只是想利用你,你以为 | :“是不一样,你宁可 如果泾阳子愿意娶你, 他喜欢你吗?你别痴心 |
母亲发怒了, 要嫁给柳毅了。柳毅你 我就要嫁给他了。对了 | 我却漫不在乎,并且用 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 ,我不仅要嫁给他,而 | 一种好整为暇、慢条斯 人,是他传了信给叔父 且早就和他私通了。” | 理的语气说:“我现在 ,把我救出来的。现在 |
母亲一下惊呆 上看到了一种失望而伤 站起身来,向着后殿走 | 了,她张口结舌地看着 感的神情,这神情使我 去,脸上同样有着一种 | 我,我得意洋洋地回视 有些惴惴不安,我将目 失望而伤感的神情。 | 着她。然后我在她的脸 光移到父亲身上,他正 |
我看见父亲的 | 背影,一瞬间,他似乎 | 老去了几百岁。 | |
我只得将目光 好吧!如果你愿意嫁给 的人了。” | 移回到母亲身上,她沉 一个凡人,就上斩龙台 | 默地注视着我,过了半 将你的鳞片削去,这样 | 晌,才平静地回答:“ 你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 |
她转身而去, | 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 ||
这变化有些出 一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 | 乎意料,我感觉到头脑 不能再进入大海,用两 | 里一片晕眩,我该怎么 只脚走路,不能再飞行 | 办?削去鳞片吗?成为 ,活了几十年就会死去 |
活了几十年就 | 会死去! | ||
多大的代价, | 但也许这是一种幸运。 | ||
我巡着旧路来 时间里,她的鬓边就有 | 到鲛神的住所,她仍然 了一丝白发。 | 安静地炼制珍珠,我惊 | 讶地发现只是这样短的 |
她看了我一眼 | ,用依然未变的语气说 | :“你回来了。” | |
我点了点头, 要死了,开始另一个轮 | 坐在***的桌子上: 回。” | “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看 | 你了,再过几十年我就 |
她神色不动, | “可惜你不会死得那么 | 早。” | |
“如果我一直 后就做人了,人的寿命 | 是龙,当然不会死得那 是很短的,听说能活到 | 么早,可是我决定了, 一百岁的人就已经很了 | 明天我就削去鳞片,以 不起了。” |
鲛神露出一丝 | 冷笑:“你真地想做人 | 吗?无论什么都不能使 | 你改变吗?” |
“不能。”我 | 坚定地摇头。 | ||
“即使是这样 | ,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 | 事,也许你听了以后, | 会改变主意。” |
“什么事?” | |||
“你就算变成 | 人也不会死,因为你已 | 经吃了我的长生不死珍 | 珠。” |
我一惊:“什 | 么?” | ||
“长生不死珍 | 珠,你不是知道的吗? | ” | |
“可我以为那 | 只是一个神话。” | ||
鲛神嘲讽地微 | 笑:“龙在人类看来, | 也只是一个神话。” | |
我呆呆地看着 去,永远都不死吗? | 她,心念电转,如果我 | 吃了她的长生不死珍珠 | ,那么我就会一直活下 |
“寿与天齐是 | 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 。” | |
“我才不想呢 | !”我尖声大叫。 | ||
“为什么不想 | ?” | ||
为什么?为什 有什么意义? | 么?如果让我无休止地 | 活下去,身边的人都慢 | 慢地死去,那样的生命 |
“现在你是不是改 | 变了主意?” | ||
我下意识地摇 都那样坚决地表明了自 | 头,我已经骑虎难下, 己的心意,再也不能改 | 在母亲面前,在柳毅面 变了。 | 前,在泾阳子面前,我 |
那就去做一个 | 永远不会死的人类吧! | ||
“为了一个男 句话。 | 人把自己的生命做为游 | 戏,是很可笑的事情。 | ”鲛神总结性地说了这 |
一半是龙,一 问题。 | 半是人,本身已经是很 | 可笑的事情,但我的龙 | 族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
于是我上了斩 | 龙台。 | ||
后世的人们把 吗?一条龙被削去鳞片 扎的可能性都没有。 | 这个过程想象得即浪漫 的过程与此基本相似, | 又凄楚,事情并非如此 唯一的不同,是鱼会在 | 。你见过厨子为鱼去鳞 砧板上挣扎,我却连挣 |
父亲和母亲都 。 | 没有出席这个千载难逢 | 的盛会,我的一些兄弟 | 姐妹却旁观了整个过程 |
受刑的人和持 水族的面前。我已经习 | 刑的人都带着一种奇怪 惯了人的面具,再也不 | 的暧昧神情,我瘦弱的 愿以原来的身躯示人。 | 身体毫无掩盖地曝露在 |
施刑结束后, 我将永远以洞庭公主的 | 水族用特殊的巨蚌将我 样子存在,不会再有任 | 送上海面,我的身体沉 何改变。 | 重而软弱,从此以后, |
我慢慢地向着 | 钱塘行去,这在过去是 | 瞬间可达的距离,现在 | 却遥远得象是天涯。 |
还好我不需要 | 饮食,减少了许多麻烦 | ,我到底还是不同,因 | 为我长生不老。 |
然而无论什么 到了尽头。 | 样的旅程,总会有结束 | 的一天。我虽然走得慢 | ,这条路却终于还是走 |
后世的人们说 生不老的,而柳毅却只 | ,从此后我和书生柳毅 有短暂的几十年生命。 | 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 | 是他们忘记了,我是长 |
不过谁会在乎 | 这个呢? | ||
只要知道幸福 | 地生活在一起就行了, | 谁会在乎生活在一起以 | 后的柴米油盐呢? |
我的手里一直 | 抱着那把宝剑,到了钱 | 塘后,它是我屋中唯一 | 的装饰品。 |
幸福与否,我 刚开始的时候幸福,以 | 不知道,我自己正在麻 后他也不觉得幸福。 | 木,如同我的同类,柳 | 毅却一定不幸福。就算 |
在他的眼中我 | 并不是一条叫那迦的龙 | ,而是那个长安城中的 | 洞庭公主。 |
然而当他一天 。我相信在开始的时候 限时,便会一泄千里, | 天老去后,我这个公主 他竭力忍耐,可是任何 一点都不再能忍耐。 | 却一直眉目如画,一如 一个人的忍耐都有一个 | 往日,从未有丝毫变化 限度,当忍耐超越了极 |
当他的鬓边出 | 现白发后,他开始流连 | 章台柳巷,数日一归, | 偶然归来也必是大醉。 |
我们屡次迁居 于迁到穗州。这里离南 | ,从钱塘迁到会稽,又 海已经不远了。 | 从会稽迁到金华,然后 | 是泉州、福州,最后终 |
迁居是为了使 | 周围的人注意不到我的 | 异状,也许是因为我依 | 然怀念南海吧! |
他每至一处, | 便去寻访吃喝嫖赌之处 | ,几乎无法再与我谈话 | 。 |
我看着他脸上 返,原来岁月是如此可 | 慢慢地出现皱纹,身躯 怕的事情。 | 开始佝偻,那个最初的 | 布衣书生已经一去不复 |
我时而会去寻 你了。柳毅,你的女儿 | 他,在赌馆,在酒楼, 来寻你了。柳毅,你的 | 人们的称呼也在改变, 孙女来寻你了。 | 柳毅,你的小妻子来寻 |
每当此时,他 出口以前,我不会首先 | 便会仇恨地看着我,欲 提起。 | 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 | 什么,可是当他没有说 |
终于有一日, 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 在赌馆的后门,我扶起 | 了昏睡的柳毅,他醉眼 | 惺松地看着我,然后发 |
他一把推开我 永远不老?” | ,颤抖着手指,却仍然 | 固执地指着我的脸,“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 |
我默然,我是 | 谁?我又怎么会知道? | ||
我是那条叫那 | 迦的龙,也是那个死去 | 的公主。 | |
他说:“你走 你是洞庭公主,现在我 一个人了,可是这个世 ,却永远能看见你一成 想。” | 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 上有不会变老的人吗? 不变的脸?我害怕,我 | ,看见你那张永远不会 她,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你到底是什么妖孽?为 真地害怕。你走吧!我 | 老去的脸。我曾经以为 呢?你对我说你已经是 什么让我慢慢地老去时 不想再看见你,永远不 |
他一口气说下 | 来,我茫然地看着他, | 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吧 | !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
那个眉目如画 | 的少年书生,如今已经 | 是一个垂垂老汉,而我 | 呢? |
后世的人说龙 | 女与柳毅幸福地生活在 | 一起,那只是一个谎言 | 。 |
也许我应该走 | 吧! | ||
我向着南海行 。 | 去,与我几十年前的路 | 径相反。这里离南海不 | 远,也许不久就会到了 |
天空中有紫气 | 追随着我,那是剑气, | 也是龙气。 | |
我怀中的宝剑 我一样,不再是一条龙 | 跃跃欲试,它在半夜时 。 | 会忽然出鞘,似乎想向 | 天空飞去。可惜它也与 |
我慢慢靠近南 干了大半了。 | 海,天气热得异乎寻常 | 。沿途听百姓言,南海 | 有火龙做怪,海水已经 |
紫气日盛,我 | 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是 | 那条火龙吗?是他来报 | 仇了吗? |
我加快了我的 我却没有看见半滴海水 | 行程。九月初九,重阳 。 | 节,这一天阳气极盛, | 我到了南海之滨,然而 |
曾经碧波万里 今只是一片干涸了的大 | ,惊涛骇浪的我的南海 地。 | ,曾经因盛产珍珠而富 | 甲一方的我的南海,如 |
数以千万计的 | 鱼虾无助地躺在干裂的 | 土地上,他们的身体因 | 为缺水而萎缩。 |
前方是一望无 当沧海变成桑田的那一 | 际的沙地,一望无际的 天,你会后悔的。 | 尸首。我默然而立,并 | 不觉得悲伤,他曾说: |
世上的情人喜 海变成了桑田。 | 欢说沧海成桑田也不变 | 心,他从未说过这样的 | 话,可是他却确实使沧 |
我呆呆地站在 而为。 | 曾经的南海之滨,这只 | 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 | 或者这只是命运假我手 |
紫云翩然而至 宝剑。 | ,他一袭紫衣,连眉宇 | 间都有紫气冲上天庭, | 腰畔仍然是那柄紫色的 |
他说:“你总 ,我为了等你,保留了 | 算来了,还不算太迟, 那里的海水。” | 看到了这样的盛况。最 | 深的地方,是龙宫所在 |
我侧过头看他 乎也变成紫色的了。这 | ,他俯手而立,应该是 是他的本来面目,就算 | 得意的,却看不到丝毫 是带着****,仍然 | 得意之处,一双眼睛几 无法掩饰的本来面目。 |
我却不同,我 | 已经是一个人了。 | ||
“你的报复选 海。” | 错了对象,你应该恨的 | 人是我,或者是我的叔 | 父,可是你却选择了南 |
他默然,过了 见到的人之手,而我却 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 半晌才道:“我们每个 是为了毁灭这个南海。 ” | 人都是为了一个命运而 其实报仇与否并不重要 | 活,你是为了死于第一 ,重要的是我生下来的 |
他的语气很平 | 淡,诉说的尽是旁人的 | 事情,全与己无关。 | |
“就是为了这 | 个原因,你使自己变成 | 了一条火龙?” | |
他笑笑,“天 能力。说起来我还要谢 样,如果没有人在鞭策 | 地交界之处时而有天火 谢你,若非是你,到现 ,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 | 降下,我偷吃了天火, 在我也只是一条平庸的 去了,也不会觉得如何 | 才终于能够有了今天的 河龙。其实生命就是这 。” |
我好奇地看着 通人的口气来说话了。 | 他,他现在说话的方式 | 与以前大不相同,平和 | 了许多,开始用一种普 |
远方雾气升腾 点海水中苦苦挣扎的情 | ,我知道那是最后一点 形。 | 海水正在蒸发,我完全 | 可以想象我的水族在这 |
人脆弱,龙其 | 实也一样。 | ||
以前有个涸辙 成为那个涸辙中的鱼干 | 之鲋的故事,我听见这 。想象着这种情形,我 | 个故事的时候,曾经以 不由地笑了,这其实是 | 为我的龙族永远都不会 很滑稽的事情。 |
他默默地看着 是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 | 我,他的眼睛和以前不 紫红色。 | 同,曾经明亮如夜晚第 | 一颗亮辰的双眸,如今 |
我安静地注视 点。 | 他,心里杀机涌现,如 | 果我现在杀死他,还能 | 保住龙宫,我确信这一 |
可是,我会杀 | 死他吗? | ||
炎热的风从南 却为了他的原因,变成 | 方来,吹在人的身上如 了一片焦土。 | 同扑面而来的火炎。我 | 的南海一向富饶美丽, |
记忆悄悄地溜 为了看一看这个尘世。 | 走,几十年前,我还是 | 一条龙的时候,曾经如 | 此渴望离开大海,只是 |
头上天空蔚蓝 | ,浮云飘渺,也许他说 | 得不错,浮云就是这个 | 尘世在天空中的倒影。 |
我慢慢地抽出 许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身 | 腰衅的剑,此时他站在 后我的动作,也许他只 | 我的前面,正在专心地 是故做不知。 |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也 |
我可管不了那 | 么多,如果南海再也没 | 有一滴水,那将会是多 | 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
我慢慢地将剑 在这样的剑下,应该是 | 向前刺去,这剑极锋利 没有什么痛苦吧? | ,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 | 以轻易地进入身体。死 |
恍惚中,我似 | 乎又回到了那片竹林, | 我站在竹枝上,除着竹 | 枝上下起伏。 |
天空忽然下起 | 大雨,雨水淋湿我的时 | 候,我觉得心头一片清 | 明。 |
剑是宝剑,杀 | 人不见血。我拾起另一 | 把剑,这剑是一对,应 | 该永远都不分离。 |
大海迅速地涨 们会永远在一起,无论 | 起,我将剑抛入海中, 天上地下,再不分离。 | 一时波涛起伏,紫青之 | 气腾空而起,我知道它 |
我还是回惠州 | 去吧!其实我现在是个 | 人,已经与龙全不相干 | 了。 |
又走了许多日 屋后寻了个遍,即不见 | ,回到了惠州。我与柳 柳毅,也不见什么其它 | 毅居住的茅屋已经破败 的东西。 | 地不成样子,我在屋前 |
我想起我忘记 | 记录时日,从离开柳毅 | 到现在又不知道是多少 | 时间了。 |
随便吧!也许 | 他已经死了,也许他去 | 了别的地方。 | |
我在茅屋中住 异样。 | 下,后来向着更荒野的 | 地方迁去,只有这样, | 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
这种居无定所 能够不被人所发现,可 | 的生活使我几乎周游了 以安静地独居。 | 天下,也开始觉得疲倦 | ,我应该找一个地方, |
有一天,当我 经扑面而来。 | 经过苏州虎丘时,看见 | 剑池的泉水,这泉水深 | 绿,才一接近,剑气已 |
我想到关于剑 避世人的眼睛,如果我 | 池的那个传说,据说吴 能够进入古墓中居住, | 王阖庐的墓就在这里。 就不会再有人看见我。 | 心念一动,我不想再逃 |
我毫不犹豫地 | 跃下剑池,我已经不是 | 龙,却也不是普通的人 | ,我可以长生不死。 |
冰冷的池水没 的时候完全不同,那个 | 过我的头顶,我在水中 时候水流是我的动力, | 行走,水波的阻力使我 只要在水中,我就会觉 | 举步维艰,这和我是龙 得安全。 |
如果我就这样 | 死去了,也许会是一件 | 幸福的事情。 | |
不过我到底没 | 有死去。 | ||
人们传说阖庐 间太久远了吗?那些机 | 墓中机关重重,也许我 关都失去了作用,或者 | 会死于机关吧!可是却 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长生 | 没有机关被启动,是时 不死的人。 |
我不管这些, 以外,便是那些黯然失 | 在古墓中住下。世上所 色的陪葬品。 | 有的古墓应该都是一样 | 的吧,除了墓中的主人 |
不再有人知道 穷无尽的时日。 | 我,时而能听到大地传 | 来的声音,这里有竹简 | ,我凭借触摸来打发无 |
生活是一成不 | 变的寂寞,我安然独居 | ,不知人世几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