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串铃儿已让我抛入河中,早不知随著流水飘荡到哪里去了,我与文判官的事就这么了结吧,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一时好玩才将串铃儿挂上树的,不过是样玩意儿,何必认真?”那串铃儿自从由魔胎化成的男子手中取回,就一直放在她袖中,没再系回原处,因为瑶光知道,自己祈求的情已有著落,是遗憾、是往後千百年的情思,而串铃儿是再也系不回去了。
“瑶光妹子,你这是唉唉、唉啊——”天师重重喷气,来回踱步,接著大袖一甩,“不想啦不想啦,我追那妖魔去,你们的事就自个儿解决吧。本天师还是老话一句,若要嫁妹子,没有嫁不成的!”意思挑得极明,若瑶光真属意文判官,他想逃也难。
撂下话,铜钱金剑握在大手,天师移身变影,瞬间了无踪迹。
然而,两人共处一室,却都无言。
瑶光累了,合著眼也不知是醒是睡,直到略冷的指尖轻碰自己的眉心,她才陡地睁开双目,难掩讶然地望住坐在床沿的男子。
“天师将真气灌入,你的眉心正泛著红,觉得痛吗?”
为什麽要用这般呵护的语气?为什么那对眼要这般的温柔?她同他早已说得清楚明白,从此,不涉情爱,而自己的那份儿,她就珍藏著,悄悄隐在心中,不再教谁窥知。他、他又何苦来撩拨她?!
瑶光摇了摇头,瑟缩地偏过脸蛋,避开他修长的手指,那教他引起的烧麻感还在肤上流连,轻咬小唇,忍著体中奇异莫名的感受。
“怎么不说话?”他上身趋前,两手撑在她身侧。
她眼睫微垂,偏不瞧他,幽幽的嗫嚅:“不知说什麽好。”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微微地茫然若失。
是自己将她推开、不愿她近身,见到别的男子吻她,他怒火中烧;听她亲口道出不嫁他的话,他心如受重槌,顿时空虚一片;现下面对她闪避的神态,他该顺应走势,让两人和平而安全的相处,却矛盾得放不下手。
原来,他六根并未净除,还柱称要助她修行、为她说道。
“那就什么都别说吧。”
他口气中的消沉引起瑶光侧目,偷偷瞥向他,见他双目合起,两手登在胸前摆出太极中云手的姿势,两掌中间忽现一颗银色球珠。
他一手反掌,将银珠托在其上,瑶光稍稍撑起身子,眸光则在他的面容和手中银珠来回穿梭,觉得他有些抑郁的神情教自己心又疼了。
“你、你……想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温和未变,只是染上些许情感。“你受阴寒魔气所侵,还得调养数日,这银珠有法力加持,有它伴你,我尚可安心。”
光瞧外形与流转的光芒便知此非凡物,瑶光摇头,纳讷地道:“我不需要…
…“
岂有容她置喙的馀地。
文竹青一手扣住她的下颚,趁那小嘴儿张著,一手将银珠拍入她口中。动作皆在须臾间完成,瑶光想喊,珠子已进,滑溜溜地顺著喉头直下腹中,登时体内一股热气,流窜到四肢百骸。
“你——”她又恼又急,发现他大掌还覆在自个儿嘴上,一开口,两片唇就刷过他的掌心,腹中的热更炽烈了。
文竹青亦是一怔,掌心像教火烫箸,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起身离开床边。
“你、你到底让我吞了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人家不要也不行吗?”瑶光指控著,试著想将银珠呕出,只是徒劳无功。
“别费力气了,你自己是取不出来的。”瞧她呕得眼眶发红,心又紊乱。他是为她好,以自己的元虚灵神守护她。
瑶光擦掉眼泪,楚楚可怜的,还嘟著嘴骂著:“你最差劲了啦!你不帮我取,我告诉大哥,他自能取出。”
文竹育无语,自是清楚天师若是知晓此事,见她吞下他的元虚,对他定又一番揣测。他暗暗苦笑。唉,随他吧……
“累了就睡会儿,好好休息。”
他转身步出,将房中姑娘摒除於门内,心却如阡陌凌乱。
阴间生活其实与人世并无异处,只是无人世间扰攘喧嚣。
瑶光想起阴冥一日、阳世一年,她在这儿已待上五日,想必陶家村已过了五个春季,而小豆子不知安好否?有否勤作学问?还有黑头,不知是生是死?她想询问文竹青,可从那日他逼她吞下银珠後,就再也没出现了。或者忙於公务,也或者加入追击魔胎的阵列中。
这里应是属於他的住处,屋内摆设朴素简便,除卧房外,尚有小厅和书房。
而书房算是最有看头的地方,四壁皆是书,摆著一张极大的古桌,四宝齐全,还架著一座琴。
屋外养著几株花草,颜色稍淡,不比世间娇艳,瑶光凑近鼻尖轻嗅,连香气也淡上三分,如同此屋的主人,一切冷清淡然。
倒是一丛绿竹长得极茂极高,翠绿得有点儿不真实,无时无刻不与清风嬉戏,发出缓缓的响声,竹叶沙沙。
这里虽说安全,之於她却完全的陌生,她宁可回陶家村,继续著那永无止境的飘游,也好过被困在此地,心已不自由,她不想连身也受禁制,在水岸,还有一轮明月与一弯清溪给予安慰,她可以在熟悉的月夜下,独品心中情怀,便这麽度过下一个百年。
她思索著,身子倚著绿竹丛,此时另一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两个略嫌尖细的声音交谈,由模糊变清晰。瑶光由绿竹问的缝儿看去,是两只小鬼,认得其中一只正是那日啮咬她的魑鬼,她略略惊心,身躯缩在竹後。
“我没说你不知道,我说了你才晓得,整件事便是这样子的。”他拖著另一个夥伴,一副东家长西家短的嘴脸,“那日情况可惨烈啦,文爷见屋里那鬼丫头教咱们咬得血肉模糊,冷箸一张脸,二话不说,就这麽一翻手,把住著咱们元灵的琉璃珠给翻了出来,接著剑指咻咻咻连划三下——”
“怎么?”那递补上来的小鬼瞠大血目。
“还能怎么?”他没好气地道:“就只剩下咱啦。其他三只全魂飞魄散。”
“嗄!”吓得缩起一只脚,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文爷连自个儿的银珠元虚也给了她……”
“啥儿?!此话当真?!”魑鬼听到最新八卦。
在绿竹後的瑶光听得心跳促急,手不由得捉紧裙子,大气也不敢喘。
“千真万确哩。前天武判官发现文爷神气怪异,逼问之下,他不肯承认,後来还惊动了阎王,文爷不愿事情闹开,主动承认了,这可是随在阎王老爷身旁多年的心腹小鬼道出来的。是机密中的机密。”
“嘘嘘——”魑鬼连忙捣住他的大嘴,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第三者,才紧张而小声地骂道:“要死啦、要死啦!是机密还嚷得这麽大声,咱逃过一劫,可不想真的魂飞魄散。”
“来不及了,我全听见了。”
“哇!哇——妈呀——”刚喘下一口气,抚著小心肝,却教绿竹後头突然跳出的影儿吓得跌在地上,两只鬼就这麽抱在一起。
“你、你你——这个鬼丫头!躲著听咱、咱们说话是何居心?!”魑鬼在冥界混久了,大阵仗也瞧过几回,胆子是大了些。
原来自己吞下的真非凡物,还是他的元虚,若是如此,那她身上有他的法力吗?思及此,她口念他教授过的法咒,抬手一挥,一道银光竟由指尖射出,砰地一声打在地上,爆出万点火花。
“哇妈呀——”两只鬼真的吓坏了,胸贴胸、颊贴颊地抱成一团。
瑶光自个儿也愣住了,恍然地盯著指头,感觉体中有源源不绝的能力。心念一动,她有了他的法力,那他呢?岂不是、岂不是——
“我要找文判官,他现下何处?”又急又气,她真弄不懂他到底想如何!
不愿接受她,又要待她好,万一因元虚离体教他有了什么意外,她怎能承受?!
怎能谅解自己?!她宁可教自己陷入险境,也不要他以这样的方式护她啊!
可恨自己徒有法力,却不知退出元虚银珠的方法,早知有这么一天,她便该好好学法术,学光他一切本领,也免得受他欺负。
文竹青,你这个自私的混蛋!瑶光咬唇忍住泪,心中恨极,她才不要承这样的情、受这样的罪!混蛋!混蛋!混蛋!
“说!他在哪儿?”她的逼近让两只鬼吓白青脸。
“不、不知道啊……”
瑶光眯起眼,她现在正处极度愤怒之际,缓缓抬起纤纤玉手,捏著剑指——
“呵、嘿……哦……”魑鬼赶忙转舵,“虽然不知道,不过就、就小的看来,八成是出、出了冥府,哦……助天师收妖除魔去啦。文爷将冥府的事儿,暂托武爷照看著,还、还得了阎王爷的旨意,所以、所以……要好一阵子才会回来吧。”
瑶光一怔,放下手。“他、他如何收妖除魔?他的元虚银珠在我这儿呢,此去若遇凶险,岂不是以卵击石。”这呆子,他不是说这儿最最安全,干嘛将元虚过给她?他到底想怎样,难道就为大哥的托付吗?急死人也气死人了。
“也没那么严重啦。只是无灵通护体,法力仍是有的,不过……威力可能没平常强盛,嘿嘿……对付三、四百年道行的妖魔,哦……应该是游刃有馀。”但是这会儿追击的并非普通魔物,是万魔中的首恶,他无灵通护体,身躯与凡人无异,若是受伤……若是受伤……
“我要找他。放我出冥界。”她坚决地扬起下颚,谁也不能阻拦。
随两只小鬼渡出冥河,瑶光独自返回阳世。
在冥界,她无法痴等乾著急,如今出来了,才想起不知至何处寻他与大哥。
也许可先到鬼怒山一趟,沿途说不准有他们的消息。
或许是因她体内的银珠,日光照在肤上无丝毫刺痛之感,只是移形换位的法术不太灵通,她口中念著艰涩咒谙,心中驱动灵想,试了几次,才慢慢捉到诀窍。
至鬼怒山山脚下,原以为能有所收获,没料及当日大哥亲临除魔,虽教魔胎脱逃,其馀窝藏在鬼怒山中的群魔众妖早已灭绝,如今的鬼怒山青翠颜色,尽是自然气息,实不该再称“鬼怒”两字。
瑶光好生失望,又迷惘又忧心,心绪不宁地离开此处山区。
茫无头绪,不知往何处追寻,毕竟她百年来的岁月一直在水岸徘徊,这算是第一次走踏“江湖”,跟鬼不熟、跟地界守护神也不熟,真不知问谁才好。不知不觉中,随内在的意识而为!回过神智来时,天色已沉,瑶光发觉自己竟回到陶家村的小河畔。
已有五年左右的光阴吧,可对她说来,不过才离开五日。她无奈苦笑,随即忆起小院落里的男孩,她回身,见院子屋中的灯还亮著,脚步不由得移近,悄悄的由窗外瞧著,怕惊动了里头的人。
豆子长大了,已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自练著书法。瑶光见著,心中不下欷吁,她还记得那晚陪著他练了一百个字,帮他缝补衣衫,再见时竟是如此。
“黑头,怎么啦?”伏在桌脚的老狗陡地站起,一拐一拐地往外走,豆子以为它要到院外撒尿屙屎,便由著它去,仍专心地练字。
黑头跛著脚,静静来到瑶光脚边,仰著头颅不停地摇动尾巴。
经过那夜,它存活下来,脚跛了,瑶光蹲下身抚著它的顶毛,才发觉它亦瞎了一只眼,心一痛,轻轻地揽住它,“黑头,对不起……”
“呜呜……”老狗在她怀中蹭了踏,似乎颇为眷恋。
“黑头,你跑哪儿去了?”
屋内传出喊声,豆子的脚步传了来,瑶光不想与他相见,需解释的事太多,也怕他知道真相会吓坏了。
“去吧。豆子在找你。”她朝老狗微微一笑,身形隐没在黑暗当中,离开小小院落。
无情无绪来到水岸,她仰望天上明月,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处,什麽事都做不好,她沮丧地咬著唇,小手探入袖中轻轻握住一串铃儿,心绪飞梦,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它开始,在那株柏杨树下——
在那株……柏杨树下——
瑶光瞪大眼眸,用力地眨了眨,然後膛得更圆更亮。她、她没眼花,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真的在那儿,静静地、孤独地立在树下。
感谢天,感谢月娘,感谢所有天地神灵。她眼中起雾,小小身子已朝他直奔而去。
“文竹青,你、你混蛋,你、你怎可以把我软禁在冥界,自己一个人跑得不见踪影?!你、你再也不可以这样,我告诉你,我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她冲著他喊道,小手握成拳头,眸子水水雾雾的。
这丫头好似变美了。粉嫩的颊!弯弯的眉儿,气嘟嘟的小嘴,他就著月光瞧她,想起上回的体验,他只尝了点甜头,尚不及深入便教那阴冥判官半路杀出,打断他俩的温存。
“别生气,是我不对。”他语气放柔,眼眉俱缓,顺著她的话尾。
她是让他幻化的外表迷惑了,会变成那判官的模样原为避开捉鬼老道底下的探风鬼,那些鬼灵极难应付,当他选下一个藏匿地点,他们不久便能寻来,累得他无法专心疗伤。
而会在此地遇见她是一项惊喜。
瑶光没料及他这度快便承认错误,满腔的激动顿时化为乌有,她小嘴一张一合的,怔怔瞧著他,竟不知要说些什麽才好。
好半晌,她绞著小手,瞥瞥河面皎洁银光,又调回来瞅著他,眼眸如欲诉情衷。“你别再丢我一个,你要去助大哥一臂之力,我也要去。”
她喜欢他。嗯,正确说来,应该是她喜欢他幻化而成的这个阴冥判官。有趣。
他暗自冷笑,就不知是单相思?抑或两情相悦?
还有,大哥是谁?该不会——
“不是我不让你跟,是你大哥……他不会应允的。”他隐在树影中,深知幻化他人时,最难学的便是眸子,即使变得分毫不差,流露出来的目光依然不同。
“你带我找大哥去,我自个儿同他请求。”瑶光趋近一步,小手自然地扯紧他的单边衣袖,玉般的脸蛋微仰,“我不会碍著大家,那魔胎受大哥一剑,得尽速寻到他,将他除之,多我一个,也可尽点绵薄之力。”
果然。呵呵,是那捉鬼老道的妹子。
见他不语,瑶光又想起一事,语气中夹著关怀和指责,“你强迫人家吞下珠子,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你、你这么做,是不是又为了顾及我大哥的托付?你没有必要如此,我们……我们都请清楚了,以後你还是你,我仍是我,我会学你的法术,但不再痴缠著不放,不再涉及情感,你将那麽贵重的东西给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她顿了顿,心发热,眼眶也是,但她倔强地眨掉湿气。“如果……如果你在这次追击中受了伤,教我怎能安心?我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不要做这样的罪人,我也不希罕那颗珠子,我也不要你这样护我——”
唔,感人的语调,可爱的面貌,可惜,站在她跟前的不是她所想的那个。
瑶光微微喘息,感觉四周静得出奇,空气中有一股怪异的波流,她忍不住轻问:“文竹青,你为什麽不说话?”
“不说话有不说话的乐趣。”
他逼近一步,瑶光下意识後退。
“什麽?你是——唔——”
虽已惊觉不对,还是慢了。
瑶光让一只强劲的手臂拉进怀中,她仰起头,正巧方便他俯下衔住她的双唇,极度愕然中,她瞧清了他的眼眸,那目光不似文竹青,没有他自然而然的温和神气,阴森中带著诡谲,彷佛嗤笑著她。
又是这只该死的魔胎。
正是新仇旧根一并涌上。瑶光气得险些晕厥,这次倒是镇定了些,她合上眼,死咬住小嘴,脑中暗想法咒,正要催动之际,他双臂竟如前次一样猛地放开她,力道之大教她差些滚入河中。
柳眉一扬,就见夜月中三道银色光刀迥旋飞至,後头追来了两人,一是白衫飘飘,一是红袍凌扬。那魔胎见到对头,自知重伤未愈不是敌手,躲过光刀袭击後,身子往暗处窜去。
“哪里走?!”天师大声怒喝,一柄铜钱剑法力加持,“去!”剑笔直飞去,破黑暗迳自进入另一空间,追那魔物而去,再加那三道银色迥旋光,全无声无息地没入漆黑当中。
瑶光还是跌在地上,没惊慌,没失措,见他们两人赶到,心定了下来,才欲开口,却见白衫男子怒气冲冲地朝她大踏步而来,气势逼人。
“你想干嘛——”她怔怔问。
文竹青以行动替她解答。
忽地,他蹲下身用力抱住她,一手支著她的後脑勺,一手箍紧她的腰身,半句话也没有,低头就印住她的唇,动作粗犷中带细腻,反正是牢牢含住了瑶光的嘴,将两片唇瓣融在自己嘴中。
“唔……唔……我……嗯……”瑶光动弹不得,也没打算要动,真的是吓到了,想说话,唇微微一动,他的舌已探了进来,将她的小舌含著缠绵。
到得最後,瑶光只有两个念头——
这是一个非常完整而结实的亲吻。
而,不说话有不说话的乐趣。
第七章 千金难比方寸动
一对缠绕人儿的身後,那笑声陡起,隆隆震响。
“哈哈哈哈,文老弟,是老哥哥瞧低了你,还骗我不动心,没想到你是不呜则已,一呜惊天地、泣鬼神啊。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我可开心啦!你们俩多亲近亲近,本天师早说了,我要嫁妹子,没有嫁不成的,你俩喜事我来负责,天庭地界无谁敢反对。”
那两个刚由梦境转回,正彼此凝视若,瑶光脸蛋发烫,她下意识抬手轻捣,颊边的热度是她从未体会,这即是脸红心跳的事吗?她顿觉羞涩,咬著小唇,发现这小小举动转移了他的目光!细长眼瞳更为黝黑。
“哈哈哈,本天师也不来打扰两位,你们慢慢温存。”最后一字刚落,大红袍凌扬半转,壮硕的身躯瞬间消失,感应那柄铜钱金剑而去。
“大哥,等等——”瑶光唤出,已然不及,想起在大哥面前上跟他、跟他…
…心中羞涩荼乱,不明白他是怎么一回事。
“你发什么疯?!你、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推了他一把,无奈对方八风不动,胸墙坚实得紧,瑶光不甘心,改为捶打,“放开我啦!混蛋!你不娶我就算了,我也不会死赖著不放,但是你、你怎么可以随便、随便……那样啦……”
气得真想咬他一口,她“哎呀”一声,小脸整个皱了起来,手竟捶得发疼。
他终於有所动静,一掌包住她的手,静静审视著,以和缓的力道揉著痛处,脸色前所未有的深沉,口气有些冲、有些紧,“我随便怎样?”他睨了她一眼,继续揉著小手,男性的掌心和女子的纤柔大不相同,引起瑶光体内阵阵骚动。
他继而又道:“你反应就这么迟钝,连对方其正底细都感应不出?!还像个小傻子被骗得团团转。”他在生气,心中极不爽快,没想到同样景象会再见一次。
之前,他尚能安抚自己,虽说勉强,理智一方还是占了上风,可这一回,因体认那莫名的妒意,一经引爆,嫉妒和愤怒交杂,如开闸猛虎、如波涛汹涌,挡不胜挡。
瑶光想抽回手,他不让,挣扎下心底好生委屈。
“谁教他变成你的模样,半身还藏在树影下,我、我一见他……”那时见著了他,她不知有多欢喜,哪里揣测得到他是魔胎所化?!头偏向一边去,她咬著唇不说话了。
“他抱住你、吻住你时,你没察觉吗?还分辨不出他并非是我吗?为什麽不施法将他震开?就这麽傻、这么笨,只会教人欺负?!”妒火中烧,他不知自己现下的神情,脸色臭得可以油炸臭豆腐。
瑶光瞧著他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你又没像他那样抱过我、吻过我……
我怎么察觉?怎么分辨得出?後来知道了,我正要施法,大哥和你就来了……“
闻言,文竹青心脏猛地一震,眸色更深,闪烁著奇异光芒。
他的脸缓缓趋前,好缓好慢,两人的眼神交缠,他的鼻尖点著她的,然後是唇,轻而柔地朝瑶光压下。
“记住,我这样抱你……这样吻你……”他贴在她唇上低语,双臂捆紧了她,将那娇小的身子压入自己的胸怀,在瑶光发出嘤咛的同时,舌尖窜入小口之中。
遇上她,一抹水岸飘荡的孤魂,文竹青从不知会陷得这么深,莫非那串铃儿真有灵性,他无意间取下它,就已受其支配。
是她的真性情动摇了他,难以相信她百年来孤单的游荡,守著一弯水域,偏不忍心让他人落得与自己相同命运,是傻、是心性太过柔软,才又接二连三阻碍鬼差拘提一名妇人的魂魄,怕那遗留下来的孩子失去亲娘,会孤苦无依……孤苦,无依……这是她百年来尝尽的吗?
心微痛,他掌心抚顺著她单薄的背脊,脑中闪过她强要他收下串铃,脸上期盼可怜的神态,还有每回陶家村相会,她欲言又止、努力压抑著,却还是难掩爱慕的眸光。
而一旦承认了对她的感情,自己将面对的是来自天庭与冥界的指责,虽有天师支持,恐怕也难以善了。
在意吗?心中有个声音问自己。
他亲著她,深入的吻转为轻啄温存,听见自己回答:他不在意。
这便是世间男女之情,是她放弃修行成正果、寻寻觅苋的东西,却将他缠困了进来,他忆起那位仙籍为太白金星,入凡间了却尘事,最後却为捞起水中映月而溺毙,他为自己的死法下了注解:心动,一切值得。
当时,尚觉无稽,如今他仿佛来到这样的境地,感觉怀中女子就像水中潋滟的月华,静谧而美丽!他也想融入水里,将她捞起。
体会著何为心动,若因而受罚,亦何惧何忧?!
小手熨在他胸上,推开一小段距离,瑶光抬起眼眸,晶莹水亮。
“你为什么……为什麽……”她不知该怎麽说。
而他明明懂她的意思,偏不开口,细长的眼底闪著兴味,细细瞧著她。
“你的脸蛋好红。”温和的话语略微低沉,气息拂过瑶光面颊,更是发烫。
闻言,她又是双手捣脸,真的好烫,“为什麽……噢——”不知觉呻吟了一声,觉得好丢脸好羞赧好——唉,就想挖一个大洞把自己埋了,或是跳入河中,再也不要起来。
“你体内有银珠,阴寒大减,自然有冷热之感。”纵使内心情丝缠动,他不改惯有的神色,松开臂膀放她自由,但仍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提及银珠,瑶光意识陡地一震,本是满腔激动要对他大加挞伐,可是方才错认本尊,已对那魔胎发泄,後又让他抱入胸怀,热情对待,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大半。她看箸他,眼神哀怨,闷闷地将非讲不可的话重复了一次。
“那银珠便是你的元虚灵神,我已经知道了。你把守护的原灵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承受不起……我、我也不要。你大可不必为顾及托付,做这样的牺牲,若是因此你受了伤,我、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你怎能这么自私、这么可恶?!”
这男人看得她心跳促急,险些忘了该说什麽。
瑶光垂下螓首,踩了跺脚,牙一咬,“还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我别招惹你,我、我很认真在做了,你干什麽要亲我、抱我?还在大哥面前,他会当真的。一定要将我、将我……嫁给你的,你到底想怎样?!”乱成一团,她又跺脚,急得快哭了,感觉他的靠近,小手推了他一把,“别来招惹我啦,我、我已经忍下来了,藏得这么辛苦,你偏不放过我,你、你走开啦!”
若走得开,也毋需痛苦挣扎。他立定,双手负於身後,压下想再度拥她入怀的冲动,知她内心起伏,而自己何尝不是。慢慢来吧。他告诉自己。
“你如何离开了冥界?”他叹息,眉淡淡蹙著,“那里安全无虞,你偏偏不待,莽撞只会让你身陷险境。”
“安全无虞又如何?!对我而言,那是一个牢笼,没一处熟悉,哪儿都不能去,大哥忙,你、你把我丢下,自己却跑掉,我到头来仍是孤单一个,我还宁愿在这水畔,胜过那里千倍、万倍。”她唇抿著,睐著他,“我不管,我要跟著你们,怎么也不回去。”
“胡闹。”他静静责备,月光在两人身上洒落银辉,亦将他皱摺的眉心映得清明,他生气了。“我得阎王命令,需助天师追击魔胎,已无暇顾及你。将你安排在冥界是最好的抉择,你跑了出来,无谁能护你,若又发生如方才的状况,该如何是好?!”顿了一顿,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腕,坚决不让地道:“跟我走,我带你回冥界。”
“不要。”瑶光单手捶著他的胸,连声轻喊:“不要不要不要——”
这个恶劣的、恶劣的男人!原来他的一派温和都是装出来骗人的。瑶光不愿回冥界,若此次让他带回,要出来可不再容易了。
先躲再说。心中意念一动——
“瑶光!”他怒喊,可是掌心已空,她竟以他教给的法术,借用他元虚银珠的法力逃离他的身边。该死!这到底该怪谁?!
他铁青著一张脸,双手在胸前变换给印,无奈心思太过凌乱,再加她有意躲他,刹那间竟感应不出她在何方。
该死!该死!他又低声诅咒,连续造了好几个口业。
“唉唉,当初收这个妹子,本天师就知她不平常。”他假咳了咳彷佛忍笑,听了来龙去脉,心中虽也担忧,但知道瑶光竟能由他手中逃开,还是用了“借力打力”的法子,想想便觉好笑。
“文老弟莫愁,我已遣出小鬼追寻瑶光妹子的踪迹,待她回来,我这当大哥的自当多加管教。”他说著,发须自有生命似地缓缓飘动,“嘿嘿嘿,你对瑶光妹子原来是情深意重啊,助我对付魔胎,还敢将灵通护体的元虚过渡於她,别再同我办称这仅是普通情怀,本天师压根不信的。呵呵呵呵,你们很好,这样很好,待此事了结,我便与你同上天庭请示,将妹子嫁你为妻。”
文竹青心思尚不在此,只担心著一个姑娘,他的直觉向来其准,总感应著危险即要发生。
“她该是在这附近,偏不现身。”已有好几日,他与自己的元虚互通,猜测她暗暗尾随著他们,而自己在能抓出正确地点时,总让她先著一步地逃离。如今,她借他元虚银珠的法力施法的技巧是愈来愈纯熟了,时时感应,时时躲他。文竹青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呵呵呵,她不出来,是怕你要押她回冥界,再加有我在旁,她定知若要反抗毫无胜算,哪里还敢出来?唉,你这是打草惊蛇。”瑶光尾随而来正中下怀,她发倔地不愿待在冥界,任她暗自跟随,反过来说,亦可关照她的安危。
“天师,二十里外的村落有异状,民家的鸡犬一夜间死得精光,还伤及人命,暴毙的村民全成乾尸,血被吸得一滴不剩。”小鬼来报。
闻言,天师与文竹青双双立起。
“这魔胎需吸饮生血才能维持灵力,再不拾掇,伤的人命将愈多。咱们多次扰断他疗伤,他胸口的剑伤定尚未复原,铜钱剑神力无边,那伤处拖得愈久将愈益严重,他能力不聚定要发狂。”炯目炽焰,黑瞳在眼眶中滚动,他手拿一翻,剑由虚空中生出。“多次教他逃脱,也该有个了给了。”
文竹青听那小鬼来报,心没来由地一紧,知事有蹊跷,双目淡合,两手给印。
此次的回应好生猛烈,持有他银珠的姑娘没有刻意躲藏,他用心感应著,透过自己的元虚传回讯息,排山倒海而来——
蓦地,他双眼暴睁,其中锐光闪烁,可怖异常。
“瑶光危险!”
话语刚下,除音尚存,他白色身影已移形换位追寻而去。
这几日总是躲躲藏藏的。
她怀疑,其实大哥知道她匿在何处,因她悄悄看著他们时,大哥那对铜铃大眼好几回都对准她的藏身处,了然地笑。
而那个白衫男子……瑶光想起他,不由得哀怨地扯了一下小草。
都是他啦!谁教他没来由对她又亲又抱,弄得她神思一团荼乱,也不肯给她一个理由,最後还气死人地要强押她回冥界,当时,自己急著逃开,却忘了好重要的一件事——
她前来寻他,是为了把元虚银珠物归原主,没想到到得最後,事情全在意料之外,弄得珠子没还,自已也不敢随他而行。
讨厌啦!她手一抬又想扯草,突然记起他说过的话——
石子也有精魂,你踢它,它也会痛。
唉,是的,万物皆有精魂,不仅是石子。她想著,终是放下手,赔罪似地轻轻抚摸著被自已拔得乱七八糟的小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