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写给女友的信——逃遁琐记
梦,还是梦,为什么非得做什么梦,做梦也就罢了,犹如连续剧一样,天天上演,实在叫人感到匪疑所思。在那个无边无际的溶洞,我行走不停。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如同火光电石一闪,是入口,入口不见了。
我找遍了溶洞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入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或许入口本来就不曾有过。我几乎瘫痪一样坐在本应该是入口的地方,那里有一堵厚厚的墙,好像一夜之间有人彻砖抹泥,然后用什么东西摩挲得光滑整洁。为何把入口堵死?好在溶洞大得很,不至于缺痒窒息。河里有的是鱼,饿也是饿不死的。虽然如此,我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样下去我势必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黑乎乎冷冰冰的溶洞终老此生,这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想到这,我身上的力量仿佛被人抽走一样,连站起来都成了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溶洞毫无计算的可能,身上既无手机又无手表,我只得在心里计算时间,但随即作罢,那简直傻气得不行,一、二、三,数字逐渐打结。我躺在平铺成床的形状的溶乳上仰望洞顶一角的天空,简直像躺在床上观看天花板。天时阴时晴,天晴的时候阳光就从洞顶的开**进来,好像被切割的线投在半空,溶洞太深,阳光无从照射。天阴的时候,我就看着厚重呆笨的乌云愣愣发呆,要是落下雨来,心情或许会舒展些,但怎么也不下雨,那犹如巨鲸一样横在上空的乌云只是苦着脸一动不动。光线从明转暗,夜幕降临,当繁星升空,我长吁了口气,又一天过去,一天接一天,我所知道的只有过去的天数,长此以往,连过去的天数也要数不过来。
肚子饿了就从河里捉几条鱼来烤了吃,力气上来就四下找寻出口,但无论哪里都是溶洞,环环相连,大小衔接,简直像迷宫一样。困了就睡,醒来又找,活脱脱梦境版的鲁宾逊漂流记。
我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心脏规律跳动不停,如同草丛间的蟋蟀声一样起落有序。只要心还跳动,我就势必找寻,找寻什么都无所谓,入口也好出口也罢,我得走到什么地方去。溶洞诚然美伦美焕,若旅行者无意进来,肯定以为找到世外桃源,但那不是我的居住地,我不能在这了此一生,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哪怕那些事情毫无意义,我不能这样逃避,逃避也无济于事。
找吧找吧找吧,跑吧跑吧跑吧。
就是这样的梦,如今给你写来,那种迷失的心境依然历历在幕,简直就像上一分钟我还待在那个梦境一样。
和你说,亲爱的。若是描述与我本身无关的人和事,洋洋洒洒千言也不在话下,可是一旦写到自身的经历,哪怕再不起眼的痛苦,我也常常无从下笔。我这人就是如此,冷眼旁观,在别人眼里好像是全无心肝的人,温和自然温和,亲切自然亲切,但仅此而已,所以这么些年,我几乎是了然一身,身边不曾呼朋唤友,周围也没有多少可以交心的人。
你说收到我的信很高兴,我能够倾诉自己让你大感欣慰,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开心,如同从幽深的黑暗尽头看见光明,我开始找到自己的声音,像孩子一样呀呀学语或者如同老人睿智倾谈,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能说。村上春树说文明就是传达,的确如此,能说就是好事,能写就是幸福,我就是这样感觉。
梦境当然有它深层次的意义,不是所有的梦都空无一物,有苦心经营的梦,有预示启迪的梦,当然也有白日梦。我想梦显然想向我传达什么,犹如我向你传达一样,而我,非到把握住,决不断言。所以干脆把梦描述给你看,或许你能明白,当然,即使一头雾水也别介意,那不过是梦而已。
到古城中学就读后,我着实松了口气,原因很简单,因为是寄读,我不用天天回家,那个时候,回家面对父亲,对我的确是不小的折磨。即使实在不得已回到家,我也尽量呆在外面,在湖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直到游得筋疲力尽才上岸。在山上四处闲逛,春红大地,百花盛放;夏季阳光普照,蝉鸟蟋蟀丛鸣;秋霜染红了枫叶,橘子一串串挂在枝头,连缀成一片金黄的海洋;冬雪四下飘散,犹如细沙一样绵绵不绝,将天空大地涂抹成雪白的王国,所见皆是雪,雪雪雪,心情悠然自得,如同雪一样自由自在。
然而和父亲面对面,我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虽然不至于动不动就吵架,但几乎没什么可以聊的话语。父亲也好我也好,都努力过好几回,但怎么都聊不到一块去,于是只能作罢。我想这和什么青春叛逆期无关,是的,我是开始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把握自己的脚步经营自己,但并不想反叛什么,我只是想逃离,一开始就目标明确,逃离这个家,逃离学校,逃离古城,去一个没有谁认识的地方,过有别于现在的生活,做什么都不在话下,只要逃离即可。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当时不可能,虽然我自己不认为自己是孩子,但在别人眼里,无论身体还是心灵,甚至从法律规定的意义上,我还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资格。义务教育都没完成,无论谁一看就明白,哦,这家伙还是个孩子嘛。即使到别的地方去找工作,肯定没有谁会录用,录用童工是旧社会的习惯,于是我常常想,或许生在旧社会就好了。但仅此而已,生在什么社会不是我所能控制,生在什么家庭不是我能控制,现在去做什么也不是我能控制。我现在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心经营得牢固些——高墙深锁——等待自己有力量的一天。
从那个时候起,我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不放谁进去,也不进入别人的心。几乎不与同学交谈,也尽力避免发生任何形式的联系,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同学们都结党成群,惟独我孤身一人。起始也有同学好意接近我,但我始终冷冰冰不做回应,在不至于失礼的前提下冷淡应对。几次之后,再没有对我怀有兴趣的人。不用说,身边的敌意越来越浓,我还做不到让人忽视自己存在的地步。什么嘛,这家伙故做清高。有什么了不起的,搞得跟外星人一样。如此不一而足。不时有人捉弄我,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条毛毛虫,上课回答问题被后面的人抽去椅子,从走廊走过后背被人贴上小纸条——上面写着这家伙是个怪物——等等。气恼自然气恼的,但我无意抗争,与人争吵的事情死活做不来,只能每每装聋作哑。一段时间后,记不得是多久,或许是两三个月或许是半年,身边终于清净下来,他们一味捉弄而我全无反应,捉弄的一方也觉得实在无味至极。
细想下来,初中的三年几乎没有什么可书写的事情,现在遇见初中同学,问起我的名字,大约十有八九要打破脑袋想半天才说“哦,怕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毫无印象啊。”或许说“抱歉得很,真是想不起来,世界上有那个人存在吗?”想到这,我不由笑了起来,嘴角扬起三厘米左右的笑容,不由得不笑,然而同时心里又异常悲哀。在那个年纪,所有人无不如同蚂蚁一样伸着触角彼此交心,即使不能全部,也努力展示自己,惟独我什么也不渴求,不渴求别人理解,不渴求别人关心,不渴求别人认同,甚至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初中三年,我一直寄读,居住在学校,但一次也没有在学校睡过。开始的时候跑到古城附近的姑妈家去睡,对姑妈撒谎说父亲同意我住在她家,姑妈一次也没怀疑。入睡时间躺在寝室,等老师查完房翻墙出去。但不久就被班主任发现,至于是有人打小报告,还是她后面又去查房才发现,我不得而知。当我被叫到办公室接受盘问时,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我喋喋不休,原因很简单,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我——除了语文老师。我也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没有对老师开口大骂,也从没有在上课的时睡觉捣蛋,不过是上数学课看英语书,上英语课看物理书,上物理课看地理书,上地理课看化学书,上化学课看**书,上**课看历史书,上历史课看语文书,惟独上语文课专心致志,倒不是我讨厌别的科目的老师而独独喜欢语文老师,只是除了语文我对其他科目全部提不起兴趣。
“到底为什么不住在寝室?这么长时间你都睡在那?”班主任问了一遍又一遍(她是英语老师),她身后好几位老师还在交头接耳说我上课看别的书籍的事情。
我只是看天花板,天花板看得累了就看地板,地板一定没有人擦,灰尘到处都是,办公桌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老师们比邻而坐,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搞卫生来,让学生搞教室倒都有板有眼,何以自己办公的地方却如此不重视。
“这孩子是有点怪,同学们反映说他从不与人交往。”数学老师说道,他年近六旬,循规蹈矩,最看不得出格的事情,在教室也曾说过我好几次。
“不过说来也怪,上课不正经听讲不正经看书学习成绩倒不错。”语文老师斟酌似的说,说完看了看别的老师。
“耍小聪明而已,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到底一事无成,以为不用功也行,所以做什么都不下苦工夫,结果学什么都半桶水。”数学老师撇了撇嘴不无气愤说道。
脚有点酸,可以的话我也想象老师那样一把坐在椅子上,但那当然不可能,于是我也撇了撇嘴,话到底一句没说,说什么呢,说我本来就不想读什么书,说我本来就不想住什么学校。真这样说势必引来一番骚动,至少现在老师们只是认为我爱耍小聪明,性格古怪。而那样一说,十有八九认为我神经不正常,虽然无所谓,还不想被别人看成神经有问题。而说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好好读书,好好住在学校,好好和人交往,连想起来都累。于是我只能沉默。老师们在办公室说我这说我那,班主任一问再问,终于问得心烦意乱,这个看鼻孔就知道。我看着班主任气鼓鼓的鼻孔,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
“周末回家把你父母叫过来。”班主任用总结陈词的语气说道。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的。”我想起似的说。
“那叫你父亲来,父亲总认识字吧。”
“识字是识字的,不过…”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接不下来,于是话语像拧断的藕一样浮在半空。
“不过什么?”
“没什么。”我沮丧的叹了口气。
父亲星期一和我一起来到学校,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好事,但进到办公室班主任说了几句后,开始阴着脸转过头来看我,他在办公室我在走廊上,那神情仿佛是说你等着瞧,有你好看的。我装作没有看到,看着操场的四周。老师有没有添油加醋我不得而知,即使添油加醋也无所谓,顶多再挨打一次,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身体虽然没有练成铜皮铁骨,心却练得刀枪不入。
大约半小时后,班主任叫我进办公室,轻声细语——那声音让我想到夏天嗡嗡不停的蚊子——对我说了起来,话语依旧长得无可救药,她何以那样喜欢说话,或者惟独女人与老师喜欢说话,还是作为老师的女人特别喜欢说话,我不清楚。虽然不想听,无奈不能掩住耳朵,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本领又没学会,于是只得乖乖听着。
“了解了你的家庭环境,在这我先自我检讨,是我对你关心不够。”班主任像是愧疚的说道,但脸上全不见愧疚的表情,我的脸上估计也没有,倒是父亲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先用糖堵嘴再给一个耳光,做老师的经常如此,见怪不怪了,下面肯定是谴责的大部头。
果然,班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后话锋一转。“但无论你有什么特殊情况,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读书,既然你在我的班级在这个学校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
规章制度,那东西大概是为了圈养牛马挥舞鞭子,指东打西,毫无用处。不过出头不行,枪打出口鸟,可是我连头都没伸啊,只是缩头而已,像鸵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子里撅起屁股。如此一思二想,班主任说了什么再也听不进去,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过是让我要听话,要好好读书,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被老师引用的概率非常之高。
但班主任似乎与众不同,声音自然算不上大,却处置有方,或者不防这样说,她非常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怕什么在意什么。
“如果你还是这样屡教不改,那下学期你就转到别的学校去,你不是古城镇的人,现在不过是借读,你得明白这一点,我有那个权利让你转学的。”班主任依然细声细气,眼里满是看透我的神情。
我也知道她是在虚张声势,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我想说我是凭成绩被古城中学录取,虽然是借读,虽然不是古城本地人,但你没有权利让我转学。我想说即使不读书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看了看父亲的脸——仿佛从冬天的冰雪里埋了半天走在冷风中的脸,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
父亲说好说歹,我也不情愿的低头认错——犹如手把住钟摆左右摇动,认错得口不对心,木瓜的脑袋也能听出来,但班主任还是原谅了我,是否真的原谅把握不住,至少口头上表示原谅。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与父亲一声不吭走在古城的马路上,柏油马路坑坑洼洼一如父亲现在的脸,那脸让我联想到盛夏雷鸣交加到处漆黑一片的天空。我以为父亲会暴跳如雷,虽然不至于当街打我一顿,至少大骂不止,但父亲只是一声不吭仿佛想要抖落身上的鸟屎那样迈着步子大步向前。看到他这样,我的心里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回去吧。”走到古城的东门口父亲终于开口说道。
“恩。”我看了父亲的脸好半天,颇为诧异的应了一声。应该暴跳如雷才对,应该破口大骂才对,这又算什么呢。
“别再去你姑妈家睡了,让她知道你撒谎她会很伤心的,她那么喜欢你。”
“哦。”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我一清二楚,别以为我是傻瓜,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以后你会后悔的。”说完父亲头也不回往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父亲的背影看不见,我依然呆呆站在那。如其所言,他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我已经决定,坚强点,说了不再哭的,眼里再多泪也给我收回去,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长吁一口气,转身向学校走去。
姑妈家是不能睡了,但找个睡觉的地方并不是特别的难,况且我又不挑剔,只要能睡就行。我依然我行我素,有时睡在古城的小公园,有时睡在村里的伙伴——村里有许多比我年龄大些的年轻人在古城打工——那里。
百无聊奈的时候开始写小说,大约是武侠小说,记不清楚,总之是那一类型的小说。不知是谁趁我不在教室开始偷看我写的小说,接着同学们开始传阅起来。写得自然一塌糊涂,但在当时却不异于惊天新闻,可不是,从来默不做声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能写出小说来。因此同学们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没有谁向我交心,起码不再敌对我。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传阅的小说就被班主任发现,她把小说撕得粉碎,简直像撕**传单那样,怒气冲冲把我叫到校长室。此前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我赶出去让我转学,但学校领导,包括教导主任和校长都不赞同才不得不作罢。
“这个学生我没法带了。”班主任气急败坏的朝校长喊道。
“又怎么了?”校长一头雾水。
“这么小的年纪写武侠小说,写也就罢了,还带动同学一起看。”
“是他们趁我不在偷来看的。”我有点不服气说。
“只是写小说嘛,又不是打架,以后你带出个作家也不错嘛。”校长笑着安慰班主任,过了一小会看着我说道。“你这个同学问题蛮多的嘛,又是不听老师话又是住宿生却不睡寝室又是带动同学看武侠小说。有爱好有性格自然是好事情,但凡是都有前提,不能违背学校的制度,做学生的当然是学习最重要,你说我说得对吧。”
我想说写小说又不违背学校的制度,但本能的没有说出口,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接下去无非是长篇大论的说词,校长也好班主任也罢,一样的老调陈词,话语当然不尽相同,意思却全无二致,不过是杯里的水倒在碗里,要是杯里的水倒在被子里,我倒是有兴趣听上一听。听着听着,眼皮开始往下搭,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一样,《大话西游》里唐僧的说词大概就是这样吧,这样说来让老师们去治疗失眠患者一定马到成功,用来说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从那以后,班主任再不对我抱以希望,虽然很觉得对不起她,好像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一样,但我愈罢不能,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时至今日,我想对当时的我的性格最了解的,莫过于班主任了。诚然,我并不欺负同学,打架斗殴,但我时刻在挑战——此外想不起别的词语——老师的权威,正确的说是我根本不把老师的权威放在心上而由着性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类似于妥协中的不妥协。不读书离开这个地方我没有能力做到,但绝对不让父亲安生,说报复也未尝不可。
父亲不时被叫来学校,受尽老师的挖苦和讽刺,我想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回去的时候脸经常和十二月的霜一样。其实我的心里同样也不是滋味,但却装作若无其事。以来学校的次数说,父亲比班上同学任何一个父母,哪怕是最调皮捣蛋的同学的父母,来的还要多得多。我很想父亲放弃送我读书的念头,说知道了,你那么不想读书那么想离开那你就离开吧,但他好像打定了主意,即使再生气也不冲着我发火,这本不是他的性格,这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使是到今天依然不明白。
与人斗其乐无穷,然而我没有感到丝毫快乐,同学们无一不在自己的小天地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或在学业或在与其他同学的交往中证明自己的价值。而我却日复一日想方设法想要离开,即使是被学校赶出去被老师认为无可救药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吗,谁又来听我心里的哭泣看我心里流的血,我也感到孤独也感到委屈也有咬着牙也撑不下的时候,每到那样的时候我就跑到湖边,在湖里几小时几小时游泳,直到游得一丝力气不剩。
初三的第一个学期,年级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斗殴,几乎每个班级都有人参加,无辜的同学也惨遭殴打,好些同学被送入医院,派出所的干警天天来学校巡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事态稳定下来。起源很简单,只是同学间常见的争吵,由于各个班级学生成党结派,据说还成立了几个什么帮派,详情不得而知,不过想来也是*****的风波使然。其时*****风靡一时,怕不只是一时,现在街头巷尾还被年轻人视为行动准则。几派之间彼此看不对眼,小矛盾时有发生,积累之下终于爆发。
让我心里不舒服的是,班主任居然想方设法把我和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不只是想,事实上也那么做了,用她的话来说我是个危险的存在,是挑动学生不安分的标榜,而且旧事重提,把我写武侠小说与斗殴事件等同并列。我实在忍无可忍,与她大吵了一架,不能不吵,我是不在意转学退学,但绝不愿意被人冤枉诬陷。
“下学期你别来了。”班主任说道。“来了也不给你报名。”
校方也不再劝解,我也不再吭声,父亲也不再说话,知道说也没用。结果最后个学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班主任怀孕休假在家,新的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刚从师范毕业,对我毫无成见,我得以读完了最后一个学期。会考成绩还算理想,市立中学是没考上,但却高出古城一中的录取的分数线许多。
拿成绩单的时候我遇见了班主任,她生了个女儿,满脸幸福的神情。我们在办公室相遇,她看了我很久,努力想不笑,但终于还是对着我笑了出来。
“最后个学期如果还是我当你班主任,你肯定不在这个学校了。”她提醒我似的说道。
“我明白。”
“本来你能考更好的,但你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和你说真心话,我并不想把你赶走,你也没有真正让我伤心,伤心的应该是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句话想提醒你,如果你以后还是这样,早晚有一天,你会吞噬自己种的苦果。社会不是梦,现实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以为自己有点才华就了不起,才华到处都有,不只是你。”
“谢谢你的提醒,还有,我也想说一句,如果不是你当班主任,这三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撑过来。”我向她鞠了一躬说道。
她想了想我的话语,然后再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