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凝峰■文
写在前边，这不是一篇小说，更像是剧本。这不是一篇信手拈来的作品，因为被框架。这不是一篇细心琢磨的作品，毕竟时间有限。因为没有文体上的顾及，我将这篇文章写成了“四不像”。
他们都说我的瞳，充满忧伤;但我知道，我的瞳，充满希望!
——题记
【第一瞳：凌波城·老者】
这是一双老者的眼睛，眼角不满皱纹。在那颗闪烁泪光的瞳仁背后，我拄着拐棍长跪不起，数十百姓同样长跪着，恐惧地望着天边的黑色漩涡。这漩涡好像是灌江上的一颗邪恶的瞳仁，探查到凌波城中的幸福，妄图破坏。为此，无数渔船被吞噬，留下城中的妇孺与如我一样孤苦伶仃的老人。那些不详的乌云将整个凌波城压得几乎窒息，仿佛巨大的宝珠，摇晃着珠心的液体动荡——就好像摇晃着的是，整个三界的水脉。我想，不单是我，所有人都应该心存恐惧。浓烟一样的乌云翻滚咆哮，雷声阵阵，惊涛拍岸。悬崖上祭坛里的每一个人，无不虔心呼喊“二郎显圣真君”的名号，在沧海桑田之间，我们显得如此渺小。惊涛骇浪与九天神雷之下，除了寄托神君，我们毫无他法。
我看到天边的海天交接处，一条上古巨龙盘桓着与云雨纠缠，我能感受到泪水在瞳仁中颤抖，我睁大眼睛不让他们流下来。那条巨龙不似善物，使人见了不寒而栗。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真君显圣，海水倒灌江中，不断地将通天的巨浪拍打在我的脸上。有后辈呼喊身后天幕中的异象，只见从乌云的缝隙里，一道银光穿越九霄，正是隶属二郎真君的光芒。我凝视着那道希望之光，被雷雨吞噬，消失在天边。伴随着银光乍泄，其余十余道天光紧随其后。真君显圣!我的情感不断冲撞，难以抑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洪峰并未有所削减，晴空万里似乎成为了永恒的过去。龙卷风翻滚着从天边讪讪地来，通天的巨浪好像已经为我们下了最后的判决。我们无所谓逃与躲避，我们无所谓生与死亡，只不过因为力量渺小。蓝黑色的海浪在十万海里以外，借冲撞在凌波城悬崖上波涛的力量，将海浪越滚越高。海浪缓缓来到凌波城门前，并没有直接拍在祭坛上。那条条的巨浪仿佛是在与我们做着一场自以为欢乐的游戏，巨浪翻转着优雅的弧线：铺天，整个水幕腾在上空中，背倚高山的凌波城仿佛与高山分离了一般;盖地，巨浪失去了海洋的推送，顺着高山与凌波城的夹角，将整个城池冲刷。江水与海水混合着，将凌波城浸泡。
我们在高高的祭坛上眼见亲人在城中冲刷，房毁屋塌，温馨的小城在顷刻间成为了一片颇不宁静的湖塘。洪水没有消散，我们在凌波城的山顶等了整整一个白昼，夜幕降临，更深露重，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芒。哭声，雷雨声，不断冲破层云围绕着整个祭坛。夜雾加重了灾难的色彩，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却能够看到真君踏着五彩祥云凯旋的身影。我在这样的空虚幻境里沉淀在长夜未央，在极端的悲痛与悔恨中，却已经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下一个晨曦。
【第二瞳：大荒纪事·雷怒】
踏爪挥须，磨角落腮，翕麟盖尾，兴云布雨。眼前的乌云如镜，荒芜的人间再得甘霖。我望着镜中隐隐绰绰的自己，便又鏖战在一片雷光闪烁的灯影之中。
我叫雷怒，是黄帝麾下的一条布雨神龙，自以为恩怨分明，天下大事皆不放在眼中。战事多了，无端孤独求败。因此，当寂寞来临的时候，我便飞上天际，与乌云中自己的影子拼杀。我享受这种过程，尽管很多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我自己。我望着影子的瞳仁，燃烧着滚烫而炽烈的火焰。也曾有过几次，我曾悔悟自己不应随意团云降雨，但每当战意来临的时候，难以控制的情绪如岩浆喷发，无法收制。
频繁的降雨终于引来了炎帝大寨的洪水，炎帝一族溺水无数，遂向黄帝讨要说法。黄帝为给炎帝一个交代，便将我禁绝七七四十九日香火。苦行虚空里明媚的火焰，仿佛往返在扶桑与若木间的金乌。我将火焰包围，希望能够看到火焰中反射过来的我的瞳仁。我在虚空中不知思过了三日后，火焰烤干了我的眼泪，向着更深更浓密的瞳孔内部下意识地钻。我看到绛色的火焰包围了自己，邪恶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时空。我知道，是他来了。在大荒时代即将展开序幕的时候，蚩尤，作为举足轻重的一员，他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他能言善辩，对我的遭遇嗤之以鼻。终于，本应四十九日禁绝香火的我，在蚩尤的帮助下，只七日，便助我渡过难关。我感谢蚩尤的恩泽，纵然他身披魔性，纵然他妄有吞没华夏之意，但此恩不报，不为我雷怒作为!
昆仑山的瑶池边，我再见到我的瞳。如此得天独厚的风景，令人想往。就在我与蚩尤别后不久以后，炎黄之战爆发，我虽身处黄帝军中，却并未与蚩尤对战，因此没有偿还恢复自由身的机会。后来蚩尤战败被封于武神坛的滚滚岩浆之中，天地三界重归平和，我在炎黄之战消耗甚大，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瑶池，预备长久的沉眠。
我在瑶池安详地睡着，直到世间沧桑已经度过了一千年。回想当年往昔，恍如隔世。如今，蚩尤部下前来此处，将我唤醒，我方知世间早已沧海桑田：神木枯，厚土裂，水滔天，蚩尤发动武神坛之乱，不料被三界侠士破坏了计划。走投无路之下，蚩尤猛然想起了当年我对他的承诺，希望我能够帮之助之。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瑶池，那里有我一千年的叹息。我置身雾霭重叠的仙家境界，望着水镜般的瑶池，映出自己憔悴的容颜。我身为黄帝麾下布雨神龙，身处大荒纪事中凌乱的一篇。现世已是唐风吹拂的太平盛世，我望着流沙河中冰凉浑黄的河水在爪下奔腾，大有冲破铁索桥之意，我望着长安城的车水马龙，整个南瞻部洲的文明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昌盛。
漆黑的武神坛上，神木葱茏。将武神坛上的神木连根拔起，神木摧毁，武神坛的封印形同虚设，蚩尤必将破封而出，祸乱三界。雷怒，你真的忍心让这千年的文明毁于一旦吗?我犹豫了，蚩尤的恩情不能不报答，写在大荒纪事最后的几行字，我有我自己最后的瞳光密布——这大荒纪事，还是让后人去为我写完2吧。
【第三瞳：武神坛·哮天犬】
淹没在凌波城的潮水渐渐退去，江水重新在河口三角洲里弥漫开来。山脚的百姓正捧着故去亲人铁青的脸呼喊着平常呼喊的名字，但凡人的生命在天地之间就是如此脆弱，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上一次看到他哭，还是在他劈山救母的时候。他很少哭泣，特别是在我面前。那一次，他的战意值达到了顶峰，在怒火中，滚烫的泪水滴下，好像是最要命的毒药，落而惊尘，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从那以后，主人对玉帝“听调不听宣”，在凌波城自立门户，心悬苍生，镇守灌江口显圣护民，被誉为“二郎显圣真君”。
我与梅山六圣一路跟随，见证了主人的荣辱。主人天生神力，额上神目电光闪闪，修得七十三般变化，有撒豆成兵之能，乃是三界闻名的天庭第一战将。主人惊异于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为何会突然间变得暗流密布，风暴肆虐，跟随主人飞腾于灌江口数海里上空逡巡，竟寻得江中一颗漩涡瞳仁一般地存在着。我与主人劈江入海，漩涡之下直通深海。沿着湍急的海底迷宫，压力不断增强，漩涡的末端居然直通武神坛。亡魂密布的神坛下，神木的藤蔓紧紧地包围。在藤蔓的缝隙里，被洪水溺死的亡魂正用他们微弱的力量，一点一点蚕食着神木的根。那些亡魂被神木一次次地击打出火花，可它们并不胆怯，一心想要将神木的根茎全盘粉碎。
神木正在一点一点地枯萎，眼下，神木尚可阻止不明是非的亡魂，但伴随着漩涡的扩大，更多的渔船被吞噬，给予武神坛更多的亡魂，到那个时候，人命如蝉翼，武神坛的封印摇摇欲坠，三界危在旦夕。镇魂诀或许可以暂时缓解神木的伤痛，可是，这些亡魂虽然被蚩尤所执迷，但毕竟是天下薄命的子**人不忍伤害他们，那些被**的人类灵魂，时间久了便会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这对于他们而言，真的太过残忍。
主人走进武神坛，他呼吸在一片藻类腐败以后散发出腥酸气味的神坛中，封印的线条日趋抖动，不免觉察有异物现世。一条上古恶龙似乎在这里等待了好久，瞳孔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它便是那颗择人而噬的漩涡的制造者，曾受蚩尤恩泽的雷怒。雷怒并不屑与主人对战，盘绕着神木若有所思。不祥的气息笼罩着一切，主人并不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主人蹲下来，我们五目相对。我专注地望着他，在他的第三只眼睛里，第一次地流出了泪水，好像是凌波城挂在悬崖上的那一缕清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