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不是那天遇见……
九月的天空,青鸟划过天际,一声清鸣,抬头却寻不着踪迹,只剩了那回音,一声声的在心底漾了开去,渐渐了无声息,一点忧伤就这样恹恹的爬了上来,天上的云多潇洒呵,来去随风,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爹娘在传给我酿酒的法子后就翩然而去,说是我命中该有一劫,算算也快到了,与其在旁看我受难不如狠心不看,小时候在家门口化缘的老和尚说我是受不得父母恩的,丢着我独个儿还好许多,撑得过去就海阔天空,万一捱不过那也是命了。
从小爹娘心疼我,溺着的由着我去疯,常常磕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满身的泥,冲到家门口紧着声儿的叫唤,爹便把我一手拎了带到酒屋旁的瀑布那去玩耍,我不会游泳,怎么也学不会,是断不敢到瀑布下的深潭去的,只在边上踢水玩,也就忘了疼。河里好多的泥鳅,滑不溜丢的,趁爹爹背过身和南极仙翁闲聊的时候扣手去抓,一把抓空滑了下去,爹爹回头时已不见了我小小的身影,唬得脸都白了,急急的跳了下去捞,捞上来时我小脸发青,忙抱了冲回家,赶着我娘把那存了几十年的女儿红灌下去,脸色就渐渐的红泛开了,迷蒙着眼呵呵的笑。从此是再也不沾水了,却好上了杯中之物。
爹娘走后我就时常趴在酒屋的窗户边上看过往的行人,看着他们行色匆匆,往往打了一壶酒就又上路了,有时坐下来的客人也是那些脚乏的主,要上一杯虎骨酒歇息着喝了也又要赶路的,为什么他们就不肯坐下来好好的品一下酒呢,我自觉我酿的酒比我爹的好喝多了,他们却从来喝不出来,头一仰就完事了,实在让我看着郁闷的很,我把酿好的女儿红卖到敖来,长寿就专卖虎骨酒,生意还算不错。
左等右等爹娘说的“劫数”还是没来,日子过的如同刚汲来的山泉水,喜欢上女儿红的浓烈的我自是不甘心呆在那死等,没日没夜的弄了一个月,终于弄出了一年份的女儿红和虎骨酒,叫两家掌柜来分别拉了去,酒窑一下空了,心里也空落落的,也不晓得这样一走是不是对的?
长安小时候来过一次,现在却是另一番景象了。小时候多清静,走在街上的人悠然自得,见面会点头微笑,还记得那时一个伯伯说我可爱给我买了个糖葫芦。这次来街上人熙熙攘攘,横冲直撞,满耳的吆喝,震的我脑袋一阵阵的犯晕,这时旁边有个声音说:“小妹妹,不舒服么?”我心下一喜,还是有好心人的嘛,回过头看,一个秃了顶的大伯,又矮又胖,还打着个折扇作潇洒状,见我回头一笑,露出黄黄的牙齿,上面还沾有菜叶!我晕~今早吃下的豆沙包再一次和我的唇齿亲密接触,当下落荒而逃,跑到个桥边哇哇的呕,呕得天昏地暗,一小孩倒是好心端了一杯水给我,吐完了瘫坐在桥边,小孩说:“姐姐~你是喝醉了么?”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喝醉嘛。”小孩说:“那你为什么吐呢?我只见喝醉的人才会吐,我爹就常常喝醉了吐得一地都是,就被我娘骂的,嘻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你爹的酒量浅,姐姐的酒量好得很,只不过姐姐刚才见了妖怪,妖怪那个丑呀,啧啧~不说了,说了我又想吐了。”小孩瞪大了眼,“大白天的有妖怪!”“是哦,现在的妖怪好厉害的,白天也敢跑出来了。不说妖怪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小宝,”“那你知道长安的客栈在哪么?”“嘿嘿~”小宝拍手欢叫起来,“那是我家呢,我领你去,近得很。”
长安客栈是个小楼,一楼是客人吃饭喝酒的地方,二楼以上是提供歇息的客房,小宝真够义气叫他爹给我弄了间有阳台的正南的房间,如此阳光明媚的早上,岂能无酒呢,叫小宝去抱了一坛来,喝一口,竟然是寡而无味的,忙唤小宝叫他爹来,我说:“这酒怎么那么淡啊?”小宝爹笑着说:“那是姑娘喝惯烈酒了吧,这酒是度数低些,没办法呀,长寿的那家酒坊忽然不酿酒了,长寿和敖来的酒馆掌柜都说自己存货不多,怎么也不肯匀些来,那些女儿红虎骨酒早卖完了,只好酿些自家的米酒来卖了。”哈,敢情还是因我的缘故,我就叫小宝爹去弄些酒曲来,自个上街买了些材料,在房间里捣鼓起来,过的几日开封了,竟然一室酒香。楼下忽然就吵吵嚷嚷的,小宝爹“梆梆”的拍门,一进门就说,“姑娘哪来的酒那么香,下面客人吵着呢,说我们店里有好酒不卖给他们,有几个红了眼的酒鬼都要打我了呢。”我笑,“有那么夸张么,哪我自个做的,没多少,就三坛,一坛我自个要喝,那两坛就送他们喝吧。”小宝爹欢天喜地的抱了酒下去,楼下又是一阵沸腾,“不要抢!不要抢!只有两坛!人人有份!”我从楼梯边往下望去,果真一个个乖乖的排起了队,没拿到的抓耳挠腮,拿到的小心翼翼的端了杯子挪到旁边,品一口就滋滋的摇头晃脑的。呵呵~看来这的酒鬼肚里的酒虫还真是被腊了好久了。
晚上正抱着我的酒壶在阳台赏月,有人敲门,原来是小宝爹。他嘿嘿一笑,说道:“姑娘酿酒的手艺真是好呀,那酒还真好喝,既有女儿红的烈,又有虎骨酒的醇,还透着那么一股子花香气,不晓得有个什么名字没的?”我在肚子里笑,那其实就是我把那两种酒的材料掺一块了酿的呗,去买材料回来时见一个小女孩卖的茉莉开得好,就买了些丢进去,倒成了新的酒了。我说:“这酒没名字的。”小宝爹说:“啊?没名字的?既是姑娘酿出来的,不如姑娘起个名字吧。”“酒之香者,物丰也,万物入之,则百味杂陈。就叫它百味酒吧。”小宝爹喜着念叨“百味,百味酒,这名字好,就叫这名字吧。姑娘啊!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只是,只是……”我笑笑,“不是要我帮你酿酒吧。”小宝爹大喜,“哎~就这事,这酒好呀,长安已经好些时候没得好酒了,若是我们把着百味酒的招牌打出去,生意一定很火的。”我离开家就是因为懒得酿酒了,谁知到长安为贪图口腹之快,随便弄些酒结果又惹出这事端,答应嘛,累的是自己,不答应嘛,他是小宝的爹,就我和小宝的交情不帮的话实在难以开口拒绝。小宝爹见我沉吟不决,“卜通”一下竟然跪下了,唬得我赶忙去拉,小宝爹哭丧着脸说:“我也知道这是为难姑娘了,可是那群酒鬼食髓知味,一个劲的赶着我再做,要是做不出来,他们会拆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如果姑娘执意不肯,那小老儿只得明天就关了店,带着小宝回乡下去!可怜了小宝,一个小孩子就要颠沛流离的!”边说边用衣角去搽眼角,害得我也跟着红了眼圈,忙扶了他起来说:“老伯,那,那我酿就是了……”小宝爹喜的跳起来,“我就知道姑娘心眼好,不会不顾我和小宝的,姑娘放心酿酒就是,这房间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是一文也不会收的!你平时想吃什么好饭菜尽管说!熊掌还是甲鱼汤都没问题!”我笑笑,“我酿酒是不难,就有一个事你得帮忙!”小宝爹猛的点头,“别说一个,一百个都不成问题!”“和任何人都不准说这酒是我做的!材料我会写张清单给你去采买,清单也不许外传!买好材料叫小宝送到我这来。”“哎!哎!好!好!我一定照办!”
于是每天在房间里酿酒,酿好了就让小宝晚上来抱到酒窑去,熬得几天也就成了。于是楼下终日人声鼎沸,来尝百味酒的人络绎不绝,猜拳和吆喝声吵得心烦,更有些没酒品的喝醉了就在楼下又哭又笑的,厌烦的紧。一日拉了小宝出去玩耍,在长安桥上晒太阳斗蛐蛐儿玩,身后一群文人在叽叽咕咕的,明明不热也拿个扇子在那里摇啊摇的,自从见过那个秃顶的菜叶以后我就对摇扇子的人深恶痛绝,不想,一句话却刺的我耳朵疼,有个人说:“百味酒固然是好,可是就是女儿红和虎骨酒混的嘛,还应该放有种什么花,干吗放花呢?花是清静之物,倒让酒这俗物给玷污了。”我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你知道个屁,酒是烈酒,加了花之后不但能掩酒的辛辣之味,更有股清气,沁入心脾,不懂喝就别乱说!”有个人笑了起来,“姑娘好见解,酒总归是烈的,喝酒的人无非是为了买醉,沁入心脾又有几人注意到呢?”气得我寻着那人狠狠瞪了一眼,那人也是摇个扇子,却比菜叶摇得好看得多,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了就想抓把泥扔过去。我“哼"一声,“未必所有人都是为买醉而来吧,好酒就该细斟慢品的,那些牛饮的俗人当然不懂,但总该有懂的人!”那人听的我说眼睛一亮,“这位姑娘真与云某志同道合也!不知是否有兴趣一起把酒言欢呢?”终日忙着酿酒自己喝酒的时间倒少了,既然有人清客干嘛不去,反正我是千杯不醉,喝穷他去!想着就嘿嘿的笑,“好呀,好呀,求之不得呢。”打发了小宝回家后就乐颠颠的跟着那人走了。
那人带着我走呀走呀,走倒一个全是雪的地方,冷~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呀,我只想着酒烈该用冰来镇住,那水火交融的滋味才好,却忘了姑娘家受不了寒的,这是件火狐大衣,暂时借你披着,等会酒下肚了想你也用不着了的。”既然是借的那不穿白不穿,好过被冻死,真后悔没带酒壶在身上,要不喝上一口现在也不至于冷得瑟瑟的抖了。那人带我到一灌木丛旁坐下,用扇子往地上刨,晕~扇子原来也有这用途的!只见他刨呀刨,刨出了几个坛子来,掸了掸上边的泥,“啪”的一下拍开封口,一股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女儿红!起码有13年了!”那人更是惊奇的看着我,“姑娘好厉害呀,闻香而知久远,这是我小时候埋在着的,嘿嘿~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就好杯中之物,不过小时候没钱,就常去长寿那条河抓了些甲鱼螃蟹泥鳅之类的去和酒坊的叔叔换酒喝,这些也是那时攒下来的。”好啊!原来小时候经常吃到的泥鳅是这小子抓的,爹竟然说都是自己钓的,还吹自己钓鱼的技术是多么多么的好,却从来不肯跟我一起去钓鱼!想着就“呵呵”的傻笑起来,那人也笑着说:“姑娘想起什么了呢?笑的那么开心。”我笑着摇头,“没呢,没呢。”他也不追问,抱起坛酒“咕嘟咕嘟”的喝,我叫他,“哎~”他擦了下嘴角,“我不姓‘哎’呢”,我脸有些发烧,“那你又没说你叫什么!”“我叫绍云,绍是绍兴的绍,云嘛,是脸上飞起红云的云。”还用手指点下我的脸,“我呸~”脸更红了,“胡说八道!油嘴滑舌!”我一脚踹了过去,他倒也不闪,笑着任由我踢。桄帱交错,不知不觉已是微熏,他也差不多了,呵呵的望着我傻笑,“想不到姑娘的酒量也那么好哈,我从小喝到大还是第一次棋逢对手呢,小时候喝不过的只有酒坊的那叔叔,其他的大人都喝不过我的。”原来他还和爹有一腿!“那你和爹……恩,店,就是酒坊的那个叔叔很好咯?”“是呀,他常常带着酒出来和我一起喝的呢,他说小孩子喝太多不好,他说他不准他小女儿喝的,但是那他小女儿还是常常跑到酒窑里偷酒喝,这埋酒的法子也是他教我的呢,他说叫我存着以后再把小时候的份喝回来。”听得他说爹爹心忽然就酸了,声音也就低了下去,“他是不是经常和你说起他小女儿的?”他倒没注意声调的变化,“是呀,他很疼他小女儿的呢,常说他小女儿有多乖巧多伶俐,他和阿姨把她当宝呢。”“当宝个屁!当宝的话就不会丢下她不管!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既然狠得下心丢下女儿,当初为什么要养下来!一生下来就掐死了好!”我哭着跑开了。他愣了一下,追上来说:“不哭!不哭!你难道就是叔叔的女儿么?”我哭着甩开他拉着我的手,“要你管!走开!讨厌!”他一把抱住我,“不哭,不哭,我们不哭哦,叔叔是坏蛋,我们不理他!”气得我一口咬在他肩头上,疼的他滋溜溜的吸气,“啪”的往我屁屁上就是一巴掌,我哭得更凶了,“你打我!从小到大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打我!”他说:“谁叫你乱咬人!”“谁叫你说我爹坏话!”“那你不是怪你爹吗!我说他是坏蛋给你出气你还要咬我!”“那是我爹!我爹是好人!不准你说他!”“好!好!我不说,打死也不说!再说半句我就是掉到酒缸里的小强,活该被淹死!”边说还说指手画脚的发誓,听的我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你倒想得美!掉酒缸里喝死你吧!”他就嘿嘿的笑,“恩,喝死我好了,你笑了就好了。”说着还望着我,“又哭又笑赖哭猫,嘿嘿~两个红眼泡,”我擂了他一拳,“去你的,”倒也破涕为笑了。
哭着也累了,枕着他的肩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爹和娘每次上山都要采好多好看的花儿带回来给我,夏夜里娘用驱蚊的花和草的汁液帮我涂着还要扇着扇子等我睡着,偏偏我总是睡不安稳,一会醒了见娘趴在床边睡着了就摇醒娘说我热,娘总是微笑着再拿起扇子轻轻的摇啊摇。有次爹和娘上山采药去了,结果娘被蛇咬了,爹把娘背回来后就跑去郎中那儿抓了药给娘灌下去,可娘躺在床上一直一直的睡,我怎么叫也叫不醒,那时我好害怕,好害怕娘不要我了。他一把抱紧我,“不哭,不哭,你爹娘会回来的,他们可能是有事,一定是有不得已得苦衷的,乖~不哭,累了就好好睡一下,哥哥在旁边守着你,象你娘一样的守着你,哥不会离开的。”
醒来的时候是在客栈的房间里,四下空无一人。是我喝多了做的梦?声声切切言犹在耳,使劲掐一下自己,疼,疼的我眼泪都冒了出来,还说不会离开?一脚踢翻桌子,一张淡紫的素签翩翩然落到我脚下,“小妹~哥说了不会离开你的,哥是天亮时师门有急事师傅召我回去处理一下,哥马上就回来,你继续小憩一下吧。不准再哭鼻子哦。”看着我不禁笑了,谁哭鼻子了,他大概快回来了吧?他回来的时候我该怎么和他打招呼呢,叫他“绍云”?好象太亲密了吧?叫云哥哥?不要,不想他做我哥哥呢,不做哥哥做什么呢?难不成做夫君?羞红了一张小脸,该是喜欢上他了吧?不晓得他是不是喜欢我呢?万一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对了,他也喜欢喝酒的,我想法子做些好酒,他不喜欢我的话就不给他喝!想着想着就嘿嘿的笑了起来,赶紧修书一封,“不晓得你要去多久,我想去做些新的酒出来,大概一个月那样就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哦!这坛百味酒就留你解馋吧,要细细的品哟!”写好用信封装了,叫小宝过来,千叮万嘱叫他一定要把信和酒交给一个叫绍云的哥哥,想想忽然叫小宝:“去,帮姐姐找些蜜蜡来,再找些封坛口的泥。”小宝应声去了,我趴在桌上写东西,小宝回来,“咦~姐姐怎么眼睛红红的?进沙子了么?”我说是呀是呀,姐姐要弄些东西,你先出去就关上了门。深吸一口气,爹说过的,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会给我,如今爹不在身边,我就自己要好了。做完该做的事,我拿起个小包袱从客栈后门走了。
听说在大唐境外的花草多,犹以盘丝岭的闻名,我去那采些花草来做酿酒的材料想是该不错的。到得盘丝果然一片好风光,鸟儿清鸣,蝶儿纷飞,尤其喜欢一种青鸟,全身翠绿的颜色,叫声悠扬婉转,只有在早上才能见到它的身影,常于太阳将起未起之时取花露饮之。忽然想到,人皆说酿酒之水莫过山泉,何不取百花朝露酿之?这样既有花的清香却没了腌渍气,多好,绍云一定会喜欢的。于是每天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采花露存之,可一朵花也就一颗露珠,采了些日子才是一杯,眼看离一月之期近了,央盘丝岭一个相好的姐姐帮忙找绍云,并修书一封说酒未酿成,一月之期还要延后,叫他一定记得等我。并嘱咐姐姐别告诉他我在哪儿,我想等酒酿成后给他一个惊喜。
送姐姐下山后我干脆从晶晶阿姨给我安排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到后山花草茂盛处搭了个小草屋,我想快些采够足够酿一坛酒的百花朝露,我想快点见到绍云,想快点听他说他喜欢我,我想念他。
一个人独居的日子简单而平淡,但却因想念的煎熬而甜蜜,连小屋旁边的泉水叮咚也那么悦耳,青鸟比翼双飞声声鸣,蝶儿成双成对翩翩飞,你们可知道我在想念么?我想念他,那么幸福。
终于存够,我弃酒曲不用而用茉莉蒸就注入坛中,远到凤巢七层用炽热之土封就,用羽毛掩盖埋在凤凰蛋的旁边,让凤凰孵化时的体温让酒自然发酵。守在凤七那七天七夜,一个老和尚笑我:“何苦来着?”我只是笑,低头轻轻的笑,那老和尚摇了摇头,“缘乎?孽乎?是非对错了无痕,醉生梦死为哪般?”我不理他,只是笑。
再过两天酒才成,我却等不及了,飞一般跑回长安,心想如果他喜欢我的话我再来拿酒给他喝,不喜欢就不拿了,呵呵,应该是喜欢的吧。
一路寻到大唐**,里面的人熙熙攘攘,我抓住一个男子问:“请问知道绍云在哪么?他在这做事的。”那人笑了,“哦,你找我们大师兄呀,他在后院左边的房子那,他最近可忙了,你不知道,他就快……”我听得在后院,一声欢呼,冲了过去,那人的声音渐远模糊得听不清。
我“啪”的一下推开房门,绍云正坐在桌前,他下巴有点儿泛青,才几个月呀,他还是拿着他那把用来刨土的扇子,还是穿着那件火狐的大衣,只是见我的时候忽然呆了一下,我以为他是惊喜得呆了,也不顾什么女儿家的矜持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那么想念,盘丝的花花草草知道我有多想念,叮咚的泉水知道我有多想念,翻飞的蝶儿知道我有多想念,清鸣的鸟儿知道我有多想念,只有你不知道,不的,绍云应该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
绍云不喜欢我哭的,我仰着头努力的摆个笑脸给他,可他为什么一副想哭的表情,为什么他清澈的双目会浮上一层水雾?
“云?这是谁呀?”转头一个笑面黡黡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自屏风后转过来,为什么她叫我的云哥哥叫得那么亲密,我瞪着她,她倒笑了,“我叫胭脂,是绍云的未婚妻,你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未婚妻?!!!我一下昏了,我不敢置信,我回过头看我的云哥哥,他看着我,再看看那女子,“她是我的一个妹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就在你来这之前她跑出去玩了,说是要酿天下第一的好酒,结果一去就是那么久,想哥哥了吧?”我呆了,他竟然要结婚了?他怎么可以结婚!他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么?他不是说会等我的么?他竟然要结婚了!我呆呆的在他怀里,“我想,我想哥哥,我好想哥哥!”哭得泪流满面,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晕了过去。他就那么一直抱着我,朦胧中听到他对那女子说:“我妹妹好可怜的,她父母早早就离开她了,她好不容易寻着我了,太激动了吧。”听到那女子的浅笑,“原来是这样呀,忽然见个女孩儿冲进来抱着你又哭又笑的,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对小情人呢,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以后我们一起照顾你妹妹吧。”一起照顾我?哈哈,笑死我了,好好笑哦,笑得我肚子疼,心口也疼,笑晕了过去。
醒了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旁边放着水,胡乱洗了把脸冲出去,除了我,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脸,人人都在传说这桩天造地设的连姻,都在羡慕着对郎才女貌的壁人,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桄帱交错,好吵,好吵,吵得我一路的逃,逃回长安客栈的小房间,关上门关上窗关上被子,我不要听。
小宝在门外一声声的叫:“姐姐~姐姐~姐姐我好想你,你不理小宝了么?你不要小宝了么?”我打开门拉了他进来抱着他哭,“不是的,姐姐没有不理小宝的,姐姐很难过,姐姐心很痛,姐姐想哭。”小宝也抱住我,“姐姐不哭,姐姐不哭,哭就不乖了。爹爹说痛要忍住才好,不忍住就不乖了。”我擦擦眼泪,“呵呵~好,姐姐不哭,姐姐很乖的。姐姐不痛。”小宝笑了,“恩,姐姐笑了就好,我们去看烟花呀,上次抱你回来的那个大哥哥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听说新娘子是女儿村那边的,好漂亮呢,是他们师傅撮合他们的呢。”我笑了,“那姐姐漂亮不?”“姐姐也是很漂亮的,姐姐不哭就漂亮,笑起来最好看了。”是么?是么?笑起来最好看是么?
微笑着去找绍云,他不在,胭脂在,我要走,她说就快回来了等下吧,难得你们兄妹团聚呢,我就笑,是哦,难得团聚呢。绍云回来了,见到我微笑的脸,又呆了一下,胭脂笑着推了他一下,说:“你这呆子,你妹妹大老远的来找你呢,不如我们一起去酒楼喝酒好好庆祝一下呀。”我笑笑,我自己就是做酒的还去什么酒楼,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长寿的酒坊,扉门紧闭,上面已经结了层蜘蛛网了,我说,你们等等,我就钻了进去,绍云说,我也进,进去他就拉着我的手,呵呵~这是妹妹的家呢,还怕妹妹走丢么?他不说,只是拉的更紧。下到酒窑,在一块石壁后有我走时留下的酒,在昏暗的酒窑里我把所有的酒坛都搬了出来倒在一个大缸里,用力的搅,他要过来帮忙,我说,走开。我搅啊搅,眼泪也滴滴答答的滴落缸里,他从身后抱住我,不哭,呵呵~我在心里笑,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又何苦抱着我,给我温暖后又放开?我恨!我好恨!我一把推开他,我没哭呢,你听错了,我们装好酒出去吧,胭脂等得久了,说完推开他,装了两坛酒出来,“胭脂姐,尝看我调的酒味道好不?”胭脂喝了一口,忙不迭的吐舌,“好辣,”“这是烈酒呢,用来结拜的,好兄弟嘛,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吐血,哈哈~”绍云也尝了一口,“真是烈呢,存了好久的女儿红了,烧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胭脂笑着去帮他擦,哈哈~!果然好酒!“这酒就叫烧春香,给那些想做兄弟姐妹的人喝,辣得好,辣得疼了或许会记得说过的话了。”
大喜之日就在今晚,我笑嘻嘻的帮他们张罗,大唐的人都知道我是绍云宠爱的小妹妹,更是有名的调酒师,便把调酒的任务交给了我,说让我做天下第一的好酒给新人喝。我叫人取了上百坛百味酒到房子里,我一个人关起门来做酒,人们都笑说好酒秘方果然是不外传的,不过本来就是百味酒了,还能调出什么味呢?呵呵,他们都不知道的,不知道的,可怜的人们。
酒做好了,抬出去,人们迫不及待的就着酒勺一饮而尽。“好酒啊!好酒!既有酒的烈又有花发酵的微酸,恩,有些儿苦,不晓得放了点什么,苦后又能回甘,呵呵~真的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啊!这才是真的百味酒吧!”我笑笑,“不是的,这不是百味,它有名字的。”“哦?叫什么名?”人们好奇的问,我只笑笑,并不言语。趁着人群混乱拿个带面纱的斗笠戴了,溜到长安客栈找到小宝,“小宝,姐姐这次真的要走了,你要乖乖的,这封信你帮忙交给绍云哥哥,就是今天的新郎,过得一个时辰的时候一定要给他。”小宝哭着答应了。
一时辰之后,新郎新娘正要拜堂,忽然一声惊呼,“新娘昏过去了!”接着是下面畅饮的人们,皇帝和文武百官也倒了下去,功力深厚些的程咬金和孙婆婆也不支倒地。喝了酒的都倒了,没喝酒的都没事,“一定是绍云的妹妹做的!她一定在酒里下了毒!她在哪!”四处搜寻却遍寻不着,绍云只是呆了,呆站在月老面前,忽然有人说:“不对呀!绍云也喝了酒,为什么他没有昏过去?"绍云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我没有昏过去?对了,她今天拉着我塞我吃了一颗糖,她说很好吃,我就吃了,其实是苦的,我笑着对她说糖很甜,她就笑我说我说谎,说我一直是说谎的,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她给我的,再苦也是甜的。”
四处是惊恐的人们,小宝拉了拉绍云的衣袖,“哥哥~哥哥~”他在绍云耳边悄悄的说,“姐姐走了,姐姐有封信给你。”绍云浑身一震,悄悄收了信退到自己的房间。
“绍云哥哥,这样叫着好滑稽,你是我哥哥么?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哥哥的,爹娘离开我以后,我一直都好孤单,谢谢你那时抱着我,好温暖,你的体温我一直记得,可是已经不属于我了。你曾经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曾经说过要守护着我的,谎话呢,全是谎话呢,我怎么就信了呢?爹是教过我自己喜欢的东西要努力去争取,也说过天下有很多坏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为什么就记得前一句就忘了后一句呢?还傻傻的说要你等我,还记得那时趴在桌子上边哭边写的,我说我喜欢你,不晓得你是不是也喜欢我,说我要做出天下第一的酒给你喝,喝我做的酒你就会喜欢我的,就会娶我的,就可以一辈子不离开了。你当初喝那坛酒时拆开看到蜜蜡里包着的文字是怎么想的呢?是好笑么?哦,对了,忘了你是要结婚了的,所以当初一定是看过就笑笑的扔了吧,你只会觉得这是个小孩子幼稚的想法吧,我不是小孩子。我曾经无数次梦想做你的新娘,今天你终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生气,我愤怒,我伤心,我悲哀,你却是快乐的,原谅我受不了用了些极端的方式。还记得我以前说我最恨蛇么?我取了上百条蛇的胆,加上蛇的毒牙流出的毒液掺到酒里,加了些茉莉花儿所以毒性不会很快发作,这酒就叫蛇胆酒,如果再加上一担的茉莉花熬成的汁液掺进去就能中和了才是无毒的,他们也只是昏睡过去,取些茉莉花儿熬汁灌下去就没事了。呵呵~开的一个玩笑,这次以后或许喏大个长安再无我容身之处,也好,断了我回来的念头。如果,如果,你有空的话,到凤巢七层去取那坛珍露酒,百花朝露,聚之一坛,是为珍露也。既然当初是为你做的,就给你吧,那酒很淡很淡,却能醉人,醉了就能忘记,忘记曾经。”
绍云一边看一边泪流满面,“天啊!老天为何如此待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颤颤的从床边取出个红布包裹,一层层打开,赫然是一坛封印着的百味!造化弄人,奈何?奈何?
从一开始在桥边见到就觉得那么的熟悉,喜欢你笑,喜欢你瞪眼的样子,你哭的让我心疼,我不会安慰人,只能紧紧的抱着你,爹娘离开后孤苦伶仃的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心疼你,我会一辈子守护着你,不会离开你的,可是当我赶到客栈的时候你却走了,你说要做天下第一美酒给我,我不要美酒,我只要你!师傅召我回去是叫我成亲,他老人家说这是门当户对的婚事,说胭脂早同意了,这婚是愿意也要结,不愿意也要结的,我不肯,因为你说一个月就会回来,我要等你,我只要你!可是你一直没回来,他们逼得我好累,好不容易等来了你的消息却是说不回来了!我曾经到盘丝岭找你,她们却说你早已离开,美酒比我还重要么?或许你是把我当个哥哥而已,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所以才会一去不回头,我那么绝望。就在我同意结婚的时候你回来了,还是爱哭爱笑,还是会扑到我怀里,我却不敢抱你,因为我就快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得负责,我看见你哭,我心疼,我看见你对我笑,我更疼,多想拉着你抛下一切远走天涯,可是,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从来没有,天知道原来你却早已说了。为什么我没看见?!我恨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你在哪?你在哪?回来,回来,回到我身边,我想你,茉莉,我想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那晚起再没去过长安,在他曾经埋酒坛子地方挖地三尺,做成一个窝,上边用灌木掩了,谁也找不到我,冷了我就抱着沫沫,那是我养的一只瑞兽,知道么,它好可爱的,我冰窖里冷的瑟瑟的抖,于是就拿酒喝,这小东西从灌木丛那儿蹭进来眼大大的望着我呢,我捧了些酒给它喝,它欢喜的又打响鼻又摇尾巴的,它也喜欢我做的酒呢,我们每天就在冰窟里喝酒度日,对了,我发现龙窟七层有汪深潭呢,我用那的水和茉莉花儿做的酒,很好喝呢,每天喝了睡,睡醒了喝,真应了当初一个老和尚说的醉生梦死了,我就拿这当了酒的名字。满好听,喜欢呢,你也会喜欢吧?不晓得你现在好不好呢?我想你。
茉莉,你在哪呢?已经三年了,一直寻不着你。其实那蛇胆酒加多了些茉莉花儿进去没毒性了也更好喝了,现在整个长安的人都在喝你做出来的酒呢,他们都淡忘了那个为他们做酒的茉莉,我心底的你却如此清晰,你含着泪对我微笑的样子,从来不曾忘记。我没和胭脂结婚,是我对不起她,如果当初坚持不肯答应婚事就好了,更加对不起你。两位师傅知道我不肯结婚后闹翻了,师傅也将我逐出师门,当初去凤七的时候遇见个老和尚,他说这是我们的命了,我不相信的,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做着某种绝世佳酿吧,一定很好喝,我从那以后再没喝过酒了,那坛珍露我也没开,我等着找到你的那一天,不管要几个三年,我终会找到你的。茉莉,我爱你,也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