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罚立降
云清城将枯枝添入低落下的火焰中,橘色的火舌复又窜了上来,随着松柴燃起的毕剥声,起伏的光亮似烘的山洞温暖了不少。他偶一回头,一旁的妻子凤影华依然在貂裘上熟睡,随着火光的一明一暗,越发映的人儿娇俏无限。云清城伸过手去,犹豫了良久,终又重新放下,轻轻叹了口气,迈出了山洞。
山洞正是处于大陆至阴极寒之处——北俱芦洲。出洞一瞧,今夜更是将其寒凛之势凸现而显,天上阴沉沉的,漫天的黑色如同压在头顶一般,竟没有一丝亮光,鹅毛般的雪又开始大片大片的飘降下来,便是这雪,放眼看去,也是黑落落的。远处只有风声夹带着洪荒古兽的嘶吼之声,在这深邃的夜里格外让人惊心。
云清城却似没见着眼前这般光景一般,呆呆的坐于洞口前,任由风雪打落在身上。连日来的伪装,只刺的他想吼出来,想哭出来,想破口骂出来。而现在,他却只能大口喝着烈酒。只是纵然是这能迷醉神人,梦入幻境的醉生梦死,却怎么也醉不了他的心。
“是的,我不能!我不能说,却又叫我如何说?纵然能控管天地之力,却又怎能了解灭亡的步步紧逼之味?又怎么了解自己将把这些责任全然抛给自己所爱之人的心疼?”这般想着,他复又苦笑起来。虽当时自己就已然决意如此,他也已不在乎自己,然真要舍去一切,眼见凤影华和她腹中他们的孩子,他又怎能放的下。
便在此时,他突地听得脚步细碎之声,待得回过头去,只见从那山洞中闪出一个盈盈的身影来“城哥?”
却不是凤影华又是谁?
想是凤影华已然醒觉,见不着他,便出来寻他了。他这般想着,便旋即站起迎上,换上平素淡然的笑颜道。“这么晚了,怎不好生睡着,外头这么冷?”
那凤影华,手里正抱着件棕色的貂裘,听到他这般言词也不言语,径直把貂裘往他手里一放,嗔怒道“却只知晓说我,”一面帮他拍落身上的雪屑“你只道我挨不起,却不理会自己的死活了,便是金刚不坏的身子,还有谁经得住你这般折腾。”
便在说话间她已然拍下云清城身上的冰屑穿上了貂裘,又帮其紧了紧袖口。
“影华,”云清城心下一热,看着这熟悉的面容,这么许多年,自己究竟为她又做过甚么,心下暗暗惭愧起来,不由牵起面前人儿的手“跟着我,苦了你拉。”
凤影华抿嘴一笑,娇嗔道“你要讨好我,也不用使得这般苦肉计。”却突然正色起来“说吧,究竟出何事了?城哥,你可知道你要瞒我,却更添我的忧心。”
云清城心下一惊,慌乱松开凤影华的手,勉强一笑“你怎生的又胡思乱想了,上次听师兄们说女子怀孕而多疑我还不信,现下却不得不信了。”
凤影华也未再追问,只径自道“我们走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有告知的,”她轻叹一口气“那日,若不是因师门之命而下山遇见你,你……”她的声音渐渐的黯然低沉下去,复又上来“你,会一个人走吧。”
“影华,我——”云清城看着面前的女子阴晴难定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酸楚,暗想:
“依她的聪慧又怎会想不到此行的蹊跷,只叹她太聪慧又过于脆弱,让我,又怎么忍心告之于她。”
“影华,”云清城将凤影华被风吹乱的头发重又拂到耳后,道“我们成亲至今,为夫何时骗与过你,此程不过是因好友苏必海百岁寿辰将至,你也知我素喜独具一格,此来北俱只为去女娲胜地取得静瓶雏儿,做为寿礼。之前不允你同来,不过是因你有孕在身,此地阴寒过甚,只担心你的身子受不得。”
“此话当真?”凤影华却是不信。
云清城一呆,脑海里如电闪般转出一个念头,双指向天,郑重道:“我云清城,在此立誓,今日于吾妻凤影华之语,句句为实,如有虚言,必遭天——”
“不要!”凤影华掩住他的嘴,心下又是委屈又是不安,要知修行之人最重诺誓之言,以天为誓更是会毁誓遭劫。“我信你便是。”
“如此甚好,夜深风寒,你我二人还是进去歇着吧。”云清城微微一笑,话已至此断没有收回的余地,倒不如先宽她的心。
便在话声刚落之际,远处突然传出一奇异声响。随即,远处的黑暗中,突然爆射出一束巨芒,两人相互一看,均有诧异。
“这似为凤鸣之声,但凤鸣之声为何此处还能听到?”云清城暗付道,毕竟虽北俱卢洲方有凤凰神鸟,但其群居所之处并非寒阴的北俱大陆,而是位居北俱南处的风巢,虽那龙窟凤巢所唤此名,不过并非小小洞窟,皆是分为七层的一大空间,所以少有出没于外间。旋即他对凤影华道“却不知发生何事,影华,你先入洞,我去探查一番。”
凤影华却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而娇笑不语,还未待云清城话尽便身驾祥云,飞身而去。
云清城见其已然飞去,不由略略着急,忙驾起祥云腾上半空。然至空中,已见凤影华笑语嫣然“城哥,却不知今日是你飞的快还是我了呢?”
云清城一愣,叹道:“影华,我————”他已然明了凤影华不过是借此机会让他暂时忘却方才不能释言之忧,一张口,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凤影华飞近他,依在他怀里,“城哥,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在那大雁塔顶,因为彼此门派的强弱而争吵么?”
云清城听闻此言,不由闭起眼睛想起旧日,轻轻一笑“龙宫弟子修炼之初本就比不过你们普陀弟子,但修炼之速却是比你们快上不少。”
凤影华呵呵一笑,也如那日一般说道:“既然尊驾这般想,三年后我们便来比试一番了。”
云清城道:“结果还是我赢了。”
凤影华却奇道,“那日明明是我将你打落你何故赢之说。”
云清城捉住她的玉腕轻轻一吻“在下不才,赢得了面前这位***。”
“好个油嘴滑舌的小人。”凤影华脸上一阵娇羞,轻轻锤了锤云清城的胸口,便飞离他的身子道“今日比你我腾云之术还未知你快还是我快了,我还想领教龙宫的龙遁之术呢。”云清城笑道“却不知影华输了该如何了?”
“待你追到再说。”凤影华笑道,旋即已然飞走。
云清城笑而追去,二人空中相互追逐,顿忆昔日种种往事,到接近光芒之处时,已是二人双手相携,早已然忘却方才之烦忧。
待得二人来得光芒出处,精神为之一振。光芒所出之处正是凤巢。大凡来北俱修炼之人,大部喜来此。只因不光此处方有的灵兽凤凰一旦捕获一只上品对己修炼斗法大有裨益,还因的凤凰所孕地狱烈火乃九阳真火练就而成,因而凤巢全然不复北俱与龙窟的不毛景象,倒是生满奇花异草。尤以孔雀红,凤凰尾两味火生药材为人所称道。虽然平素此间也有光亮泄于巢外,却不似今日这般巨大,而往昔温润如春的巢穴入口,一股股的热浪喷泄而出,竟似外间的七月伏夏的那个空间已然被连接过来,巢穴周边的积雪也迅速的融化,露出久不见天日的黑色泥土。二人忙将身上的貂裘收入储物玉戒之中。
又在此时,一声亮彻天地之音又响起,细一分辨,确系是由此间发出,然却不是一只两只凤凰所鸣,听闻其势,乃万千凤凰同鸣所致。
二人双双落下地面,往凤巢之处走去,还未及**,一道金色亮光隐入空气,二人竟被一股异力推至数里之外。二人遂飞上空中,只见得面前以凤巢为中心的方圆数里之地,竟然积雪全溶,生出各种花草,一时各种异香散漫于天地之间,而旁地之处却仍是积雪,两种不同时节的景象竟存于同处,界限分明。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光芒所照之处,竟无一只平素常见的北俱洪荒古兽,而也未见得有凤凰出巢之势。
凤影华眼神一亮,再次欲前却始终被一怪力相阻,方略有不甘“不过几只鸟儿而已,聚在一起也不见得有多大能耐。”
云清城知以凤影华个性,定是又起胜负之心,笑道“此等异变恐不仅仅是凤凰聚集所至。听闻师尊曾道,异变生,玄兽现。我等还是暂且回避为好。”
“玄兽又怎的,你师弟魔隐天的妻子冥果儿妹子不也得到一只熊猫神兽么,却也没见她得的时候有什么异变,倒不如拐了这只。”凤影华却是已起争胜之心,一拈莲花指念起法决,“水行听令,靛沧海。”
法决一出,凤影华身上的法器——飘带秋水落霞似得到感应一般,散出一道银色水状光芒。
“不可!”云清城方才顾看面前景象却没发现影华施法之行,待及出言相阻已是晚上一步。
便在那话声方落之际,那一道阴寒之水状光芒借由漫天风雪冲入凤巢之处。
果是水能抗火,竟冲破方才推出二人异力之处,凤影华一阵得意才要说话,却见异变陡生,数里内各种花草凭地翻腾起一团红浪,立刻淹没凤影华所施之术。凤影华本就是普陀门下得意弟子,五行学说更是深得其间精髓,却被这蹊跷的花木之相轻易破去,不由大骇。
云清城见此景象连忙飞至凤影华身前道“玄兽可不比你师妹冥过儿的神兽,虽熊猫之类落入现在三界的各种神兽均被神界封为神兽之名,却不过占了永生始诚之故,论取资质或者天赋之技,与得世间之灵兽却不过相差无己,怎可比得天地玄兽,此间异变定是天地间的玄兽所至,其不仅皆有智能言,更有翻天覆地,平山移海之能,与此天地长存,怎是你我可以得罪的。”
“玄兽朱雀于此,来犯之人速速离去。”正在说话间,凤巢果传来一阵人言,说不出的动听妙然,难辨雌雄,只是话语气势已是凛然不可侵之。
“此间不是你我可以参与之事,我等还是速速离开为妙。”云清城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果是天地玄兽,幸而未追究影华冒犯之罪了。
“来了此间却未见朱雀真颜,真乃憾事。”凤影华虽如此道,却也明白云清城所言皆为实言,方才没有追究自己胡乱冒犯已是大幸。
便在二人欲动身离去之时,突然从头顶掠过一巨大的黑影,只闻得,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一阵浓厚的灵息应接而至,不是龙又是何物。只是相较龙窟中的那些蛟龙而言,此龙却大之上百倍了。便在犹豫之间,这巨龙已进入那光照花木之地,定睛一看,只见得此龙,一身青鳞,双目如火,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闪电围绕在其身边。随即以其为中心周围的花木却生出大片绿色,转瞬之间,竟成一片树林之势。
“青龙!!”二**骇,怎料想得到传说中的朱雀尚未现身,青龙却出现至此。
“炽煜老太婆,我来与你比试了。”随着一声龙吟,一阵沉重的声音响起。而龙身下的花木已成一股绿色冲向金光四射的凤巢之中。
便在此时凤影华便脸色一白,身体几欲落下,云清城本是龙宫弟子,加之仙体本源也为龙族后裔,见此便知龙吟不比其他兽鸣,乃能击溃一般修道之人的法源,普陀不比龙宫,所重之处乃是血肉外修,却极少从本加法源,全靠后天法器的辅助和自身冥想之术的高低,因此方才一声龙吟便将凤影华的法力打散大半。连扶住其落于地面,寻了一巨石躲藏起来。
“青鳞,你这黄毛小儿,五千年前你输给我还不够么,便选今日来讨我的好。”一声嘹亮的凤鸣伴随着凤巢腾出的一团火红出现,旋即从火红中射出万丈金光。强光过后,一只血红大鸟已翱翔于九天之上,一时间天地已经宛若白昼,各处的冰雪均若突逢七月盛夏般纷纷融化,而随着大鸟而出的万丈金光已然是无数飞舞的凤凰,只是在此鸟之下,却似的萤火与日月争辉,黯淡无光了。
二人已知此鸟便是朱雀,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今日得见传说的两只玄兽,忧的却是如今之势分明就是二兽相斗,以己之力,便是想走也走不成,如再飞空,只需得青龙几声龙吟,便可叫的二人法源耗尽,命毙于此了。便是身有携带飞行神遁符,在这力量相击之结界之中也是使不出来。
“休卖口乖,我定令你滞留这片天地!”只听得那青龙一声怒喝,吐出一道绿色光芒。那朱雀也是毫不示弱冲天而上。
二人还未及想的逃出生天之法,二兽已然斗在一起。
二者均是天地四玄兽之列,其法无不是开天之力,不消一会,红绿两光已经将两者裹住。
猛地听见一声巨响,青龙落入花木之中,然朱雀依然翱于九天之上,两色分明。而青龙还未及落下之势便又重新飞起,身下花木集结成一股绿芒,冲向朱雀身下凤凰。
云清城与凤影华虽知此境危险,却情不自禁的从巨石后走了出来。瞧了一会儿,凤影华奇道:“何故青龙不去对付朱雀,却来对付其身下之凤凰。”
云清城一时也心生惊异,暗暗催动法决,再一看,原来此间相斗青龙使力,朱雀却是借巧,每每青龙攻来之势全凭凤凰结阵相拼,而凤凰借天生神佑之力,却也无甚大的伤亡,相反,朱雀所施之术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青龙身上。云清城将所见说与凤影华听,凤影华啧啧称奇“玄兽不愧是玄兽,”突然想起什么“城哥,你何故能看清二者术内斗法?我未曾听闻龙宫有过此间法术。”
云清城暗道不妙,灵智一动之机道“朱雀本性为火,所施之法全然克制木之青龙,何故此时却这般畏手畏脚,还要借凤凰之力?”
凤影华一时被截了话头,思绪转了过去,也道“莫不是朱雀生了什么变故?”
便在二人说话之时,眼前二兽相斗之势已然转变。青龙始召之青色绿芒将凤凰之阵冲散乱,立刻施展龙吟,只震的凤凰纷纷下坠,就连不在其势力之内的云清城二人都略感法源悸动心头难受。如此几番之后,朱雀一势已倒,几击绿芒冲在其翅便听得一声凄厉凤鸣。
而不少觅声而动的三界众生也都来了此处,不少胆大之辈正在前进之时突被凤鸣所惊,还未及施展法术便被两兽法术余波震毙。
云清城也知此番战势难变,正欲唤凤影华离去之时突闻其言“城哥,朱雀在产子!”
顺指看去,果见朱雀腹部一团火红光芒。而朱雀在遍受青龙之法时,此团红光已极不稳定。
凤影华本属佛门弟子,加之同为母孕之体,已起同仇敌忾之心,又知自己之力却是绝难匹敌那青龙之力,不由怅然道“只叹我等修道如此之久,却不能为其相助。”
见此光景,云清城看了看身边的凤影华后,他突然心意一决。
“青鳞小儿,如今日我儿有难,来日便千万倍的还与你。”那朱雀被青龙又一术法击中后,凄厉的叫道。
“老太婆,当**与我相争这玄兽之首,怎没见得你留情!”青龙还上一句又是一阵绿色的霹雳席卷上朱雀的双翼之处。
当即朱雀一声疼鸣,落在了凤巢上。
而便在朱雀护住下腹落溃于地面,青龙复又翻腾扑向之时,异变突生。
就在众人眼中,一龙子模样之人飞至两兽之间,飞的极其快,但那动作却有干净利索的似在缓缓演示一般,只见他手抖长枪,随着那枪法之势,天亮七星,幻化出一条银色飞龙飞上九天。不是那龙宫有名的龙腾之术又是什么。
只是这区区龙腾之术怎可堪比青龙朱雀世间两大玄兽,这人怕是疯了,众人此般想到。
轰隆,轰隆,轰隆,三声巨雷之响,竟似在一息之间接踵而至,分明众人心知雷声先后绝不可能在一息之间发生,而现在却心头动荡,三声之势似留存心底。便在声响之后,九天之上落下一银色巨龙,其身形与青龙竟相去不远,比起方才那龙子所施之术怕是大了千倍有余,而随其落下之时,越发巨大,只向青龙攻去。
起先青龙还斗将几下,随即居然毫无招架之力,化做一团青光离去。只留地上的朱雀与那悬于空中的龙子,两者似乎在交谈什么。
便在众人正为此人的惊天神力而大骇之时。整个世界天地开始震动了,一种似乎从地狱而来的声音响起。
“天罚一降万物降。”
东胜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贺洲三界未在北俱芦洲的修行之人也突然之间皆闻此声,正当众生惊惶之时,声音和震动全然向北俱芦洲的方向消失而去。
北俱芦洲的凤巢之前,便在此时,天空白光耀动,九道天雷齐亮,直冲向朱雀及那龙子所处之地。
待强光过后,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了,除却土地焦黑,竟好似没发生任何事一般,漫天的白昼马上被原本的黑夜取代。
留给众人回忆的,不过是那力敌天地的龙子和九雷齐下的天罚之怒。
夜幕中,一个盈盈的身影望着北俱芦洲的方向,叹气道“天下,又将乱了。”